33 始知相憶深 ?下
? ?此次戰役徹底鞏固了南京政府地位,電報傳來又是對堯將大加贊揚與封賞,一同到來的,還有素日甚少到的三十萬軍餉,其中生活費15萬元,戰務費10萬元,補助1萬元,醫療補助費1萬元,米津貼補助及兵站補助費3萬元,由孫光耀帶來一次性發放,士兵高興歡呼,事實上,除卻蔣氏嫡系部隊可保障正常補助外,其他軍隊很難得到中央全面支持,軍餉缺少延遲更是常事,別的部隊可以利用手頭權利以權謀私,訂苛捐雜稅,任意征收,人頭捐、飛機捐、新娘捐、草鞋捐等名目種類繁多。因方信堯平日最痛惡這樣行徑,更是軍令如山不許底下部將干這樣的勾當謀取私利,所以財政來源遠沒有那么順暢。
堯將一行自是歡迎孫光耀的到來,晚宴很隆重,禮樂作響,堯將換了身深色肅容戎裝正式出席,曼音難得陪坐在側,其實她一開始覺得不妥,只是堯將叮囑讓她陪席,亦只好勉強出來。
孫光耀看在眼里,難免認為是堯將公開承認了她督軍夫人的身份,其實孫光耀從心底亦是敬佩堯將的軍事作風,回南京沒私下替堯將圓了不少場,只是如今曼音作陪,讓他許多言語不好明里表露出來,曼音看孫先生話語并不活絡,言語似乎顧忌著自己并不怎么和堯將交談,只是聽信堯在一旁說話,過了半晌,曼音就挑個借口要離去。
方信堯似乎也意識到了,并不過多挽留,囑咐道:“既然這樣,就早些回去歇著罷。”雖無過多言語,可語氣卻是十分溫柔,孫光耀看見此情此景,想到此次前來攜的另一個任務感嘆不知是對是錯。
“孫先生,有什么話但說無妨。”方信堯直接開口,仿佛看透孫光耀所有心思,孫光耀擦擦額頭汗水,一時卻是難以啟齒。略有艱難從懷里掏出個東西放到堯將面前:“其實孫某前來是做個媒的,夫人念及堯將為蔣總司令立功多年又至今無婚,思尋著給堯將尋個門當戶對的姑娘,也是對堯將的恩慈。”
這夫人說的就是嫁給蔣司令的宋氏小姐宋美齡,她的話當然也是蔣總司令的意思,方信堯一皺眉,目光瞥向桌上的相片沒有言語,孫光耀接著說:“這個姑娘,家室人品都是沒得說,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剛從英國劍橋大學留學歸來,精通英語德語,現在在夫人身邊伺候,極得夫人寵愛,堯將要不要好好想想?”孫光耀勉強把話語艱難說完,其實這樣也好,尋個書香門第和政權沾不上邊的親事,女方又是夫人一手操控,想必如此堯將處境會減緩許多,未嘗不是一件雙贏的好事。
方信堯不動聲色把相片向前挪了挪:“信堯一介粗人,怕是配不上文姿殊絕的向家小姐,辜負了夫人好心,信堯罪過了。”
“堯將......”孫光耀加重了語氣,“你再好好考慮考慮。”這可不是一樁簡簡單單的婚事,不喜歡就可以拒絕的了的,這背后的深重寓意他又怎會不知道,牽扯的可能是他日后的前程乃至眾多將士的身家性命。
方信堯起身,背向孫光耀,語氣堅毅如常:“信堯一直是極佩服孫先生的為人,只是信堯已對許小姐許下婚嫁之約,黃土白骨,莫能相負。又豈能背信棄義另娶他人,女子尚不能信諾,何況家國乎?”
孫光耀一下子慚愧起來,對著堯將高峻背影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一聲一聲極緩而重敲打在心上,光是背影就讓他難以企及,枉費他自詡愛國正直之人,可怎么干的這樣糊涂事!舔不住老臉,收拾好相片連連擦汗:“老朽慚愧,這話,當孫某沒說,孫某告辭,堯將多加小心。”
后來,曼音提及那晚,方信堯沉默半晌,以為沒有聽清她的話語,曼音輕輕晃動信堯身子,可是他那樣如雕像屹立紋絲不動,只是衣擺在風中輕輕浮動,方信堯握住曼音小手,心中嘆息,不知道前途道路又是怎樣艱難,孫光耀返程南京再沒了回音,蔣總司令那里也沒任何異樣,可一切又怎會相同?只怕,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吧。
方信堯故作神色輕松抬眼,壓下眼底憂慮:“當然是贊我作戰神勇,免不了一番言語褒獎,怎么,你想聽?要不要我來念與你聽?”他少見的沒皮沒臉,從身后摟著她笑嘻嘻地在身后說與她聽,曼音假唾一口:“誰想,反正我不想!”話音剛落就想先跑為快,又被堯將箍著動彈不得來懲罰她,天上是浮住不動的云,凝固一動不動,恰好一仰頭便可以看到,而身后,是他。
這個月的十五,唯一不同的,是身邊多了他,沈副官與侯昌信亦在一旁幫忙,聽著侯昌信打趣尺素:“你這小身板,少吃一些,剛好為你們家小姐省些糧飯錢。”一席話說的他們都笑了,尺素給排隊等候的人盛完粥氣呼呼的回頭:“侯營長這樣健壯身板每頓少吃一些可把尺素的飯錢省下了。”
一番話說的侯昌信無言以對,直搖頭嘆息:“果然是許小姐的人,一個個吶......伶牙俐齒的厲害。”沈副官瞥了眼許小姐偷笑起來,曼音羞赧起來,她平常哪有。
堯將故作正經拉長調子:“昌信,看來你這嘴皮子功夫有所長進吶,是不是太閑了,嗯?”
一個“嗯”字拉的長長的尾音,低調中威嚴自顯,侯昌信大大咧咧連忙擺手,堯將這個樣子一定沒什么好事,還是快閃為好,可緊要關頭卻被沈副官死死拉住,讓他邁不開半步,侯昌信咧嘴:“伯安......”
沈副官皮笑肉不笑:“昌信,這么早就走哪!”
言語動作頗是無害,侯昌信心里咬牙切齒,臉上還得綻放僵硬笑容:“你這說的什么話,是不是堯將?”方信堯只是與曼音看著并不搭話,沈伯安好笑看著侯昌信,一臉看戲表情,侯昌信想,這筆賬,他記下了。
方信堯給侯昌信的任務是去收繳稅費,以鹽稅、統稅為主,田賦、營業稅、契稅相交,軍隊開銷太大,光是龐大的人口便是耗費驚人,而上次孫光耀帶的犒賞軍餉只能緩解一時之困,并不能解決長久辦法,而近年年年內戰不斷,百姓手中積蓄少的可憐,堯將主要從各大商行店鋪抽取主要資金運轉,加之曼音每月開棚舍粥的行為,先前大哥給的三萬元陸陸續續花的差不多,手中并無多少余錢,所以曼音也是愁在心里。
尺素說:“二小姐量力而行,實在不行只能把舍粥取消。”
可是曼音著實不想就此放棄,而堯將亦是沒有那樣多的閑錢去賑濟愈來愈多的貧民,雖是他管轄下的子民,可軍隊供養已是一大難題,又哪里分神做的那么多?只是從財政收支里先行撥出一部分作為鼓勵資金,鼓勵貧民獨立更生,做個小生意,只是收效甚微。
王育襄一行了解到堯將此時財政略緊,率先帶頭送了一張十萬元的銀票笑說:“這是王某歷年欠下的軍餉,希望侯營長笑納。”
侯昌信確實沒想到,他們素日緊摳,竟然舍得拿出這樣一份大禮,只是王育襄當然明白那日他們的不配合行為確實惹怒了堯將,現在能將功補過的事又不是他出錢,何樂而不為?
之前由于戰事吃緊堯將將稅款下調,鼓勵工商業發展,帶動城市經濟,如今不斷好轉,略微提高一定比例亦無人公然抱怨不服,畢竟現在督軍司令方信堯的稱號在百姓中,名聲如日中天。侯昌信辦起事來,雷厲風行,收起的款子一部分用來采購軍械機槍、步槍、火炮,另一部分留作待用資金。
聽說軍中缺少急救藥品,周穆彥又輾轉購得強心劑,杜冷丁還有若干止血繃帶,這些在軍中是常年急缺的物品,每一件都可在危急關頭救活一個士兵鮮活的生命,王育襄前來督軍府,沈副官見王老板身后隨侍攜著大大小小好幾個藥箱,挑眉說:“王老板這是......”
“沈副官,”王育襄笑哈弓腰上前,“聽說軍中需要一些藥品,堯將為這一方百姓守衛平安,我們這些承蒙堯將庇佑,得以做些生意糊口,為堯將盡些綿薄之力,還望笑納。”
說著,一個手勢示意手下人放下箱子,打開露出層層紗白繃帶,另一箱為西式止炎藥物,再就是強心劑,西方手術器械,器架之類。王育襄滿意看著,知道這必然是一份大禮,以堯將之尊,錢財如糞土,視為凡間俗物,重要的是,是急人所需,知其所欲,這話,是那人教的,細細思量,他亦覺得甚為有理。
沈伯安不動聲色收回目光:“王老板辛苦,容伯安先行秉明堯將。”
王育襄點頭笑的眼睛深陷:“那是自然。”
尺素在路上低頭走著,侯昌信迎面碰上,高筒軍靴碰著地面噠噠作響,侯昌信伸手攔了尺素,尺素嚇了一跳,待看清是侯營長,拍拍胸脯說:“侯營長,怎么也不吱會一聲?”
侯昌信大大咧咧笑了:“怎么,平日那么大嗓門膽子這么小?這可不像啊尺素。”
侯昌信又是大笑出聲,尺素恨恨在一旁不做聲,氣得牙癢癢,哪個女孩子想被人說是大嗓門的潑婦呢,當即瞪了還在大笑不停的侯營長:“侯營長慢慢笑,可不要嗆著了。”
一句話軟語透著尖嘴饒牙,侯昌信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絲毫不避諱拉著尺素向回走,尺素掙扎不開,因用力過度小臉汗津津的,邊掙脫邊說:“我家小姐還等著呢。”
“哎呀,天天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的,堯將在一邊你可不識趣的望上湊,小心你們小姐不要你了。”
侯昌信半是嚇唬半是誘惑尺素隨他去看未知的東西。一到專屬于侯營長的小院,那散發著些腥腥的夾雜著絲絲奶乳味撲面而來,一踏進一個體型碩大的黑毛怪噴著熱乎乎的氣體怒吼著上前嘶號,尺素一下子被嚇傻了,慘叫一聲捂眼睛向一旁躲去,侯昌信沒想到尺素膽子那么小,一邊接過尺素抱著一邊呵退在腳邊磨蹭他褲腳的母藏獒大吉,輕輕拍打尺素肩膀:“沒事沒事,已經走了。”
尺素才敢小心翼翼從指甲縫里透出的半絲縫隙里看到遠處的駭人怪物,似狗非狗,似熊非熊,正虎視眈眈盯著她呢,當下小臉煞白,又是嚇得身子一縮,跌入侯昌信懷里,侯昌信把大吉驅的遠些才說:“好了,走遠了,不怕不怕。”
尺素這才發覺整個人是在侯昌信懷里,連忙急急紅了臉從侯昌信懷里退出來,侯昌信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本是想捉弄捉弄她,誰讓她素日嘴巴不饒人,可方才她膽怯的模樣沒了平日的刁蠻,竟讓他有些不習慣。
侯昌信咳了一聲,為表歉意給她指母藏獒懷中臥著的兩只小藏獒,小小的藏獒剛滿月,耷拉在母親懷里不時動來動去,虎頭虎腦的生猛可愛,一點沒有大的那般兇猛霸氣。
尺素一下被勾起了興趣,只是猶豫著不敢上前靠近,侯昌信小心引領著尺素上前,尺素一見母藏獒警惕瞪著粗眼又嚇得縮回頭,這次不管侯昌信怎樣誘拐勸說都不肯再上前一步,“他們叫什么呢?”尺素好奇瞪大眼睛。
侯昌信笑了:“喏,左邊一個滾胖的叫多吉,右邊的是他的妹妹嘎瓦。”
侯昌信給尺素介紹這是純種的喜馬拉雅藏獒,一頭成年藏獒能活生生咬死一頭狼,兇惡無比,可是對主人卻是忠誠不渝,尺素聽說后對這大怪物有了些許改觀,只是一看它耳毛高聳,犀利眼神直直盯著她的模樣又是嚇了回去,怎么都不肯邁出腿一步,只是隔天拉了團團央著侯昌信陪著一起保駕護航,小藏獒倒是不怕生,尋著味兒過來,團團嚇得顫著身子小跑出去,急的尺素去尋,半天才找到瑟瑟發抖的可憐團團。
曼音聽說了,亦過來瞧瞧,特別喜愛兩只黑溜溜的小東西,大吉被侯昌信喚走了,曼音撫摸著貌似柔順的小藏獒,喚著:“多吉,嘎瓦。”他們似能聽懂,親昵蹭曼音手背,可愛中透著隱隱約約未張開的獒中之王的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