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那口水井已失去了往日的風(fēng)采,此刻像極了一位風(fēng)燭殘年的老者,掩在石頭墻內(nèi)喘息著,斑駁的井壁、光滑的井沿,依稀可見當(dāng)年的水潤繁華,這是歲月的痕跡。四周雖雜草叢生,掬上一口井水感覺依舊清澈甘甜,絲毫不減當(dāng)年,這一切都顯示著它當(dāng)年的輝煌——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鄭姓人家!如今,時代在前進,因為搬遷加上年輕人到城里買房,這里僅剩四戶人家。這口水井還在被這四戶人家需要著,繼續(xù)發(fā)光發(fā)熱,滋養(yǎng)著這一方熱土和鄭姓鄉(xiāng)民。
整個鄉(xiāng)鎮(zhèn),姓鄭的就我們十幾戶,這十幾戶人家的土磚房便圍著那口水井稀稀散散的建立,水井自然而然擔(dān)起了養(yǎng)育的重任。多少年,見證著鄭家人一代強過一代,目送著它養(yǎng)育的子孫長大成人,展翅高飛,也許是清泉已注入游子血液,話里夢里常憶起那口老井。
水井不深,可在石墻的遮擋下,看上去像個幽深的洞,洞口只能一人進出,稍大些的孩子都在這洞口進出挑水,初做勞務(wù)。井水清甜,不染塵埃,并且久旱不干,雨水季節(jié),水漫出來,又在旁邊形成一個大水坑,父輩們便在四周用水泥沏一圈,這樣更方便打水。在井底有個又大又圓又光滑的石頭,聽說久旱不干的水就是來自于這個石頭底下。姥爺隔三差五的叮囑所有人,那塊石頭動不得,否則,我們的生命之水就沒有了,問他為什么,他又緘口不言,似乎是個祖?zhèn)鞯拿孛懿豢晒诒姡钡嚼褷斉R終彌留之際,依然斷斷續(xù)續(xù)的交代所有人“水井里的那塊石頭,千萬都不能挖了啊”。
從此,那口水井充滿了神秘,我們小孩子多次想一探究竟,在大旱季節(jié),下到井底,站在石頭身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大氣都不敢出,想搬開它,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卻又怎么都不敢,生命之水沒有了,我們怎么活?最后,只有趴在井口,崇拜的盯著那塊石頭,卻還是看不出水是從哪里出來的。
在大旱季節(jié),井水供不應(yīng)求,每家每戶就排隊打水,一天24小時不停歇,每次都先派一人去看看井里聚了多少水,是否夠挑上一擔(dān),覺得聚夠一擔(dān)了,就挑著水桶,拿上水瓢,舀回來供一家吃喝。所以在大旱季節(jié),所有人都在為水發(fā)愁,到處找水,只有我們鄭姓的十幾戶人能繼續(xù)安穩(wěn)過日子,從不為水爭,不為水吵。大人們繼續(xù)著姥爺?shù)脑挘槐橛忠槐榈亩谛『ⅲ桌锏哪菈K石頭千萬不能搬動……
有一天半夜,我睡得正香,被媽媽搖醒,讓我?guī)退蚴蛛娡踩ヌ羲ò职殖D暝谕夤ぷ鳎瑡寢屢蝗颂羝鸺彝ブ負(fù)?dān)),媽媽興奮的說“快起來,我剛才去看了,水井里已經(jīng)有很深的水了,足夠挑幾擔(dān),這大半夜的,大家都睡了,沒人挑”。我一骨碌爬起來,也很興奮“真的嗎?那快走”,要知道,那個年代,大旱的季節(jié),能挑到水是很幸運的事。
果然,我們挑了好幾擔(dān),滿滿的一水缸了,挑到最后,必須下到井底,站在那塊石頭上,用水瓢一瓢一瓢的舀起來。露在外面的石頭有點尖,只能放下媽媽的一只腳,她這樣一手拿瓢一手拿桶,很艱難。我立馬說“媽,讓我來,我人小腳小”,媽媽只好同意,我雙腳小心翼翼的站在石頭上,即使石頭很光滑,但一樣的咯得腳生疼,顧不得這么多,我一瓢一瓢的舀水,又遞給媽媽,終于家里的水缸水桶都備滿了,人畜一天的用水不用愁了,小小年紀(jì)的我很有成就感,欣喜又自豪的圍著水缸轉(zhuǎn),感覺替媽媽分擔(dān)了天大的負(fù)擔(dān)!
后來,生活越來越好,大家買來水管直接從井里接水,這樣就不用挑了;再后來,鄉(xiāng)里安上了自來水,用上了凈水器,可大家還是會用井里的水,喝慣了嘛!再后來,因為有個國家級的水庫工程,需要我們移民搬遷,很多年輕人也趁此機會買房到大城市,最后還剩下四戶人家,他們還在用那口水井。水依然那么清,依然那么甘甜,依然久旱不干,那塊石頭靜靜的在井底,依然那么神秘……
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去一趟,剩下的那四戶人家里有我的爸媽,有我的幺爺爺。我會去水井四周看看,走走,清理下雜草,青苔。那里有我的童年,有爸媽的青春,有我和媽媽、弟弟共同戰(zhàn)勝生活困難的記憶,有養(yǎng)育我的那口老水井,我聽到了它的滄桑孤寂,我依然想探探井底那塊石頭的秘密,還天真的想,或許那石頭底下是寶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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