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流行約跑,在中國大地上逐漸興起的長跑風潮猶如一陣春風,吹醒了的各種姿勢癱軟在沙發上的人兒。通過跑步,我們戰勝了葛優癱,戰勝了勞累奔命,也戰勝了懶惰的自己。不知從何時,長跑成為了中國很多馬路上的一道絢麗風景,在車水馬龍間,在霓虹沉醉里,在濃厚的星夜里,長跑者們,那躍動的風姿,那熒光黃的標識,那成群結隊的夜跑隊伍,如清晨清脆叮嚀的雞鳴鳥叫般,重新喚起了我們對生活的熱愛,對健康的追求。
然而在長跑逐漸成為中國主流運動,甚至形成一個巨大產業的今天,也許我們有關于跑步的初心與熱望,在商業的侵擾下有些昏亂了,以至于不禁要問:當我們在跑步的時候,到底在跑些什么?是為了贏得比賽賺取美名錢財,還是磨礪自己的意志強壯我們的身體?又或是簡單地追求超越自己,通過跑步實現徹悟人生、精進生命。
今天1617書友會,將和書友們一路一起,聆聽著村上春樹吟唱的一曲跑步藍調,尋找我們到底在跑什么的答案。在共讀《當我談跑步時我在談什么》的路途上,跟著村上春樹細敏的文字,宏邃的沉思,不息的意志,一路奔跑在劍橋查爾斯靜靜的河畔旁、北海道佐呂間湖紅紫斗艷的花海邊、夏威夷火辣又安適的小路上,我們一起跟著村上春樹輕盈的腳步,在這分秒必爭的時代中,放空身體,經由聆聽進行一場精神上的長跑吧。
村上春樹說:“誠實地書寫跑步,也就是在某種程度上誠實地書寫我這個人。寫到一半時,我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村上春樹《當我跑步時我談些什么》這本書,不同于其往日作品的最大一點是——這是一本村上春樹的“回想錄”。在閱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我們能認識一位真實的村上春樹,他是一個喜歡在跑步時裝備笨重MD聽歌的“怪異”跑者,他是一位會花費時間認真挑選一雙適合自己跑鞋的顧客,他還是一位斷斷續續堅持跑步的普通人。可他還是一位我們時代最文藝敏感的作家,他的小說中很多精彩細節,都是在跑步中完成構思完成的。對于村上春樹而言跑步就是另一場寫作,寫作是一種他最習慣的總結自己的方式。跑步也是村上春樹躬身自省的一種思考方式。寫作與跑步兩相匯融在一起,就是村上春樹這位喜歡孤寂的人,生命精進的全部內容。
讀了這本《當我跑步時我談些什么》,我們會理解生命的之所以能精進,有時候不是靠拼命工作,發奮學習,結交牛人達成的,生命的精進是一程向內用力的長跑。有時候在每天醒著的16多個小時中,我們拿出兩個小時來放空自己,在這兩個小時里面,雷打不動的做愛做的事,如看書、寫字、畫畫、散步、靜坐等,也許在這無聊的看似空耗的時間里,我們能真實地關照自己的心靈,從外事紛紛,欲望擾擾中掙脫出來,向著靈魂內里用力,實現生命真正的精進。
村上春樹四十歲之前的二十三年中,長跑一直是他生命向內用力的精進方式。所以這本書不是教我們成套科學的跑步技巧,或者大肆宣傳跑步有利于我們健康的書。這本書,只是作為跑者的村上春樹,關于跑步的思考,關于人生意義的追問。長跑,對于他而言是一種寫作方式。村上春樹說:“我寫小說的許多方法,是每天清晨沿著道路跑步時學到的。”那么我們就通過傾聽村上春樹先生關于跑步的言語,來學習寫作,順帶啟發我們關于生命如何精進的思考,那或許是我們這次閱讀歷程中的意外之喜吧。
同《且聽風吟》、《挪威的森林》、《1Q84》里面幻麗清新又感人肺腑的日式故事不同,這本書是一個更真實可親的村上春樹人生哲學的自述。那些曾經在村上春樹內斂色調的筆下,激蕩翻滾的百折千回的關于情感與人性救贖的故事,只是或隱或顯地帶著作者的影子與理想。而這本書是村上春樹在做正經事的零碎空擋里寫出來的,說它的誕生歷經十年也絲毫不夸大,這本書是作者在最有感觸的時刻中盡情書寫的關于人生體驗的記錄。如村上春樹自述說:“我希望通過這本書的寫作,尋覓到一個對我而言類似基準的東西。”這本書記錄著作者關于靈與肉的思考,關于寫作與跑步的獨特論述,也是這個世界上關于長跑體驗最好的文學表達,更訴說著在柔情蜜意的小說背后,那個不斷追求自我超越的鐵錚錚的硬漢逐步自我接納的心靈歷程。
不喜歡在跑步中爭勝于他人的村上春樹說,長跑的要義在于不斷超越自己,達成自我設定的目標,這同樣適用于寫作:
“寫出來的文字是否達到了自己設定的基準,這,才至為重要;這,才容不得狡辯。別人大概怎么都可以搪塞,自己的心靈卻無法蒙混過關。在這層意義上,寫小說很像跑全程馬拉松,對于創作者而言,其動機安安靜靜、確確實實地存在于自身內部,不應向外部去尋求形式與標準。”
就是這樣,在這本書里,村上春樹通過講述自己跑步的經歷,將創作小說與個人經歷串聯在一起,讓我們能親切地體會到為什么寫長篇小說是一項體力活,長跑和寫作的共通之處在哪里。對于自認為不是天才的村上春樹而言,沒有如莎士比亞、狄更斯那樣的文學巨擘取用不竭的才思,他寫作小說的功夫要訣來自于跑步中領悟到的專注與耐心的力量。他從長跑中體悟出如要超越自我,我們首先需要專注力,如每天定時地去工作五六個小時,期間把所有我們有限的能量與才華收攝凝在一點上用力,這樣積久而后熟,自然能找到不息的創造源頭。此外還需要忍耐力,因為不是任何光鮮的成功故事背后都是順利又快樂的,如同馬拉松跑到半程后,我們要忍受住肌肉的疼痛,咬牙堅持一般,做任何一項事業都會有一段舉步維艱、疲勞困頓的時期,挺過這段時期,就如長跑過了黑洞時期一樣,驀然間我們就跑得越來越暢快了。那種體驗是超越自我的時刻:
如此長時間地不停奔跑,不可能覺不到肉體上的苦楚。不過到了這個時候,疲勞已不是什么重大問題。也許這意味著疲勞作為一種常態,被身體自然而然地接納了。曾一時沸沸揚揚的肌肉革命議會,似乎也灰心喪氣,不再逐一傾訴不滿。已經無人敲桌子,無人扔杯子了。它們將這疲勞作為歷史的必然,作為革命的成果,默默無言地接受下來。我便自動地、只管有規律地前后甩動手臂,將雙腿一步一步地向前遞出去。什么都不思,什么都不想。待回過神來,連肉體的苦楚都幾乎銷聲匿跡,或像因故無法處理的難看家具,被扔到了毫不起眼的角落。
在這本書里,村上春樹仍然是治愈我們心靈頑疾的好醫生。村上春樹反對人們問起他在長跑中會想些什么,因為他覺得不能一概而論。他說有時候跑步時什么都不想,有時候會想起曾經年少時吹過的牛,想起那些說過的大話不覺讓人面紅耳赤羞愧難當,有時候還會想起一些早已為忘記的愉快的人生片段,有時候心里僅僅是在期待和一位美麗的不知名的熱愛跑步的女子相錯而過時對視一笑,有時候只是單純地在感受自己的肌肉從僵硬如鐵到松軟靈活后的舒爽……在長跑中,我們全面地通過讓自己精疲力竭的方式讓自己徹底放空,只是理解著自己的身體結構,肌肉松弛與緊繃的交替,也在無意中梳理著自己的人生,三省吾身。就算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村上春樹緩緩地說:
“我唯有將細微的判斷暫且留待后日,先將眼前的東西照單全收,姑且與它一同生存下去,就好比對待天空、云朵和河流的態度。我還覺得,這些東西中無疑存有某種滑稽可笑之物,而根據心境的變化,它們未必一文不值。”
“我們的缺點和缺陷,如果一一去數,勢將沒完沒了。可是優點肯定也有一些。我們只能憑著手頭現有的東西去面對世界。”
有時候村上春樹還從自己人生經驗中給我們分享了一個不能拒絕跑步的理由,
他說:“忙就中斷跑步的話,我一輩子都無法跑步。堅持跑步的理由不過一絲半點,中斷跑步的理由卻足夠裝滿一輛大型載重卡車。我們只能將那‘一絲半點的理由’一個個慎之又慎地不斷打磨。見縫插針,得空兒就孜孜不倦地打磨它們。”
上面這些獨白就是一個就算弱如雞蛋,也要去撞高墻的村上春樹的勇力所在。他是那個拿著手頭上僅有的東西就能從容面對世界的人,那個不容自己對待跑步有一毫懈怠的人。從這本書里,我們讀出了村上春樹的堅韌與不凡,這是一顆不斷在無數念頭中戰勝懈怠與彷徨、哀嘆與抱怨而不斷精進的心靈。有時候,我們總是瞻前顧后,舍不得,放不下,而村上春樹不一樣,在他三十歲時,已經擁有一家經營良好的餐館,在利用空余時間寫就的《且聽風吟》小獲成功后,他毅然決然地放棄了餐館,立志要做專職作家。在旁人勸他將餐館讓人代理經營,或者冷嘲熱諷他成不了作家的時候,村上選擇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他這樣說:
“將店鋪隨意交托給某個人,自己躲到別處去寫小說,這種討巧的事情我做不來。竭盡全力埋頭苦干,還是干不好,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撂開手了。然而,如果因為模棱兩可、半心半意而以失敗告終,懊悔之情只怕久久無法拂去。”
“我想,年輕的時候姑且不論,人生之中總有一個先后順序,也就是如何依序安排時間和能量。到一定的年齡之前,如果不在心中制訂好這樣的規劃,人生就會失去焦點,變得張弛失當。”
村上春樹就是這么一個單純果決的人,不粘滯在外物的系累上,聽從靈魂的指引,雖千萬個人不同意,仍然勇往直前。在立志成為小說家后,村上春樹夫婦過上了奢侈的雞鳴而起日落而息的夢想中的日子,也是在這些日子里,村上越發地愛上了長跑,用奔跑不斷來精進自己的生命,將一切懊惱都通過長跑內化為自己不屈的人格,并書寫在小說中。
他說:“當受到某人無緣無故(至少我看來是如此)的非難時,抑或覺得能得到某人的接受卻未必如此時,我總是比平日跑得更遠一些。跑長于平日的距離,讓肉體更多地消耗一些,好重新認識自己乃是能力有限的軟弱人類——從最深處,物理性地認識。并且,跑的距離長于平日,便是強化了自己的肉體,哪怕是一點點。發怒的話,就將那份怒氣沖著自己發好了。感到懊惱的話,就用那份懊惱來磨煉自己好了。我便是如此思考的。能夠默默吞咽下去的東西,就一星不剩地吞咽進體內,在小說這一容器中,盡力改變其姿態形狀,將它作為故事的一部分釋放出去。”
也許沒有跑過長跑的人,很難切身的領會徹底放空自己身體,耗盡力氣,猶如機器般不知苦痛地持續不斷跑的感受。也很難理解長跑的魅力所在:
村上春樹說:“‘痛苦’”對于這一運動,乃是前提條件般的東西。不伴隨著痛苦,還有誰來挑戰鐵人三項賽和全程馬拉松這種費時耗力的運動呢?正因為痛苦,正因為刻意經歷這痛苦,我才從這個過程中發現自己活著的感覺,至少是發現一部分。我現在認識到:生存的質量并非成績、數字、名次之類固定的東西,而是含于行為之中的流動性的東西。”
“跑步無疑大有魅力:在個人的局限性中,可以讓自己有效地燃燒——哪怕是一丁點兒,這便是跑步一事的本質,也是活著一事的隱喻。這樣的意見,恐怕會有很多跑者予以贊同。”
跑步讓我們感覺到自己活著,生命就是一場奔跑不息、精進不已的長跑。通過村上春樹,我們或許能理解跑步的意義。這本書還記錄了村上春樹在四十歲時,曾在一場一百公里超級馬拉松之后,經歷了一段如藍調憂郁般的不想跑步的時期,可是在年過花甲后,這位不屈的作家,又開始了長跑:
他說:“早晨準備出去跑步而穿起慢跑鞋時,我可以感受它微弱的胎動。在我的周遭以及內部,空氣的確開始流動。我愿意精心培育這小小的萌芽。為了不漏過一個響動、不錯過一個場面、不迷失方向,我向著自己的身體集中精神。”
最后,村上春樹在這本書里預先的寫好了自己的墓志銘:
村上春樹
作家(兼跑者)
他至少是跑到了最后
此時此刻,這,便是我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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