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語》之所以讀起來別有生趣,就是因為有故事,有情節。孔子從地方官進入魯國朝廷做了司空,干了幾件漂亮的政績工程,迅速被升職為大司寇。隨后,孔子一生仕途最驚心動魄,最引以為榮,也最出盡風頭的事件來臨了,那就是著名的“夾谷之會”。
夾谷之會,只是發生在魯國和齊國之間的小事件,如果不是因為孔子,幾乎沒有進入歷史的資格。
魯定公與齊國國君在今天山東夾谷山的山谷內進行會晤,當時的孔子代理執行司儀,類似于今天舉行國家之間雙邊會議時的主持人。
齊國強大,魯國弱小,齊國國君狡詐,而魯國國君忠厚。于是,孔子多留了一個心眼。正所謂“一顆紅星,兩手準備”,正所謂“朋友來了有好酒,敵人來了有獵槍”,孔子對魯定公說,我聽說兩國之間要進行和平會盟時,必須有武裝力量作為后盾,而在發生武力沖突時也會有相應的和平外交的準備。這種外交策略在當下國際政治博弈中,也依然可以看到蹤跡。孔子還建議,古代諸侯國君離開自己的疆域領地,必須配備相應的文武官員,因此,請您讓掌管軍事的正副司馬一同前往。魯定公聽孔子說的有道理,就按他的意見辦了。
后來發生的故事被史書大書特書,將孔子的政治膽略和才華推向頂峰。
魯國,齊國使團到達夾谷會盟的地方,早已筑起高大的會盟臺,高臺之上設立三等臺階,參加會盟的人員按照等級分別立于臺階上。雙方“以遇禮相見”,以簡略的禮儀互相施禮,然后相互謙讓登上高臺,互贈禮品,互相敬酒。
突然,齊國派事先安排好的萊國軍隊擂鼓呼叫,試圖以武力來恐嚇魯國。以孔子的身份,本來是沒有資格登上只有國君才能位居的高臺的,但見此情形,他立刻快步登上高臺,用身體護住魯定公,并高喊:“魯國士兵,你們去攻擊萊國軍隊。我們魯國和齊國在這里舉行友好會盟,遠方的夷狄野蠻人竟然敢拿著武器來威脅恐嚇,這絕不是齊國國君和天下諸侯友好結交的態度。遠方異國不得圖謀我華夏,夷狄不得擾亂我中國,野蠻人不可擾亂友好會盟,武力不能破壞友好。否則,這就是對神明的大不敬,從道德上講是不義,從為人上講是失禮。齊國國君必然是不會這么做的。”齊國國君聽了孔子的話,內心感到羞愧,揮手讓萊國的軍隊撤退。
魯國和齊國在夾谷會盟,但齊國心懷鬼胎。第一,會盟目的是建立友好關系,但齊國又想以武力來震懾,達到威逼魯國的目的;第二,齊國的軍隊不便出面,便暗中派遣萊國,位于齊國東部的一個少數民族小國的軍隊來搗亂,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
孔子這番話里隱含了豐富的信息:
第一,先裝糊涂,假裝不知道萊國軍隊是齊國派來的,而是將萊國軍隊視為來搗亂齊魯兩國友好會盟的敵人,立刻就將萊國與齊魯兩國處于敵對狀態,這種情形下,派魯國軍隊攻擊萊國軍隊就名正言順,齊國只能吃啞巴虧,不敢出手幫助萊國。
第二,道義定性,將萊國定性為“夷狄之人”,齊魯兩國是兄弟之國,齊國的開國國君是姜子牙,魯國的開國國君是周公,這二人是為周朝建立立下汗馬功勞的人,齊魯兩國也是周王朝乃至華夏民族禮制文化誕生和繼承的地方。孔子將萊國軍隊定性為野蠻人,也就是說,你們這些野蠻人來搗亂,哪里是沖著我魯國來的,分明是沖著整個華夏民族和中國禮制來的,又一次將萊國軍隊與齊魯兩國甚至是華夏民族對立起來,
第三,撇清關系,我們兩國在這里會盟,你們這些野蠻人來搗亂,這決不是齊國國君和天下諸侯友好邦交的態度,也就是你們絕對不可能是齊國國君派來的,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派兵去攻擊,讓齊國出于尷尬境地。萊國是小國,軍事實力肯定敵不過魯國,如果出手相幫,就等于將自己和野蠻人劃在一起來侵害華夏民族利益;如果袖手不幫,這些軍隊又是自己派來的,萬一被魯國打敗了,自己臉上也無光。
第四,曉之以理。野蠻民族不得圖謀華夏,夷狄不得擾亂中國,軍隊不可擾亂會盟,武力不可破壞友好,否則,是對神明的不敬,從道德上講是不義,從做人上講是失禮,你堂堂大國的齊國國君,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吧?
厲害了,我的孔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