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閣寺位于日本京都北區,是非常美麗、非常出名的古寺。現存的貼金箔的三層建筑初建于1397年,1950年曾被燒毀、1955年修復,1987年重新貼敷金箔,金碧輝煌。
去年曾探訪京都幾日,也曾前往金閣寺打卡。好像聽過金閣寺有同名小說,當時并未讀過,也不知道故事講的什么。因年初道長在一千零一夜京都篇里推薦此書,趁端午假期回家路上讀了——小說的長度剛好夠單向車程。
小說出版于1956年,作者是日本曾經兩度被提名諾獎的作家三島由紀夫。小說里充滿了對于美的思考,有不少偏哲學意味的討論,不過故事本身還是可以讀的。
故事梗概
小說時代背景是二戰期間,主人公溝口,被父親臨終托付給金閣寺的住持來照顧。住持是溝口父親的舊友,在他關照下,溝口在金閣寺做起和尚,并依靠住持的資助在京都念中學、大學。
溝口從小就聽父親說起金閣寺的美,來到京都后,沉迷于金閣寺的美,最后竟然放火燒掉了金閣寺。
心路歷程
溝口因天生口吃,從小被周圍同學嘲笑欺負,有自卑感。到了金閣寺之后,日夜守望中,更是對從小就聽父親無比贊譽的金閣寺的美越發沉迷,可以說金閣寺是他精神的唯一寄托。在戰爭期間,因覺得這美麗的金閣寺也可能遭遇到空襲而毀滅,從而認為同樣也可能遭到毀滅的自己與金閣寺產生了連接。然而,日本戰敗,京都未遭空襲,金閣寺依然完好,這讓溝口覺得金閣寺經歷劫難即將走向永恒。
究竟這位年輕人為何要做如此非匪夷所思的事情,放火燒了金閣寺呢?
這期間的心路歷程,有思想的掙扎,也有現實的刺激,包括與住持的反目。
金閣寺的美是永恒的,而“美是怨敵”,溝口是這么總結的。
小說封底寫的是,“惟一的精神支柱是寄托于名勝古跡金閣寺的美,但又日漸感覺美的永恒存在是對世俗人生追求的阻礙,于是一把火燒了金閣寺,擺脫了“美”對人生的禁錮。”
書中人物
故事并不復雜,書中出現的人物也不多,對溝口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一是長輩們,父親、母親、金閣寺的住持。父親原本寄托著家人的希望,在異鄉兢兢業業地做著恪守本分的和尚——日本的和尚本來就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卻在壯年因病去世,在溝口看來,這是平時總幫助別人解脫生老病死的父親“失手的表演”;卑微的母親在溝口眼里甚至有些丑陋,而母親讓他努力爭取得到金閣寺住持衣缽傳承的想法,煽起了他的野心,盡管他一開始其實不認可。住持因為一些事件產生誤會,對溝口態度發生改變,也是現實的導火索之一。
二是同樣寄養在金閣寺的小伙伴。鶴川出場便是穿著白襯衣的陽光少年,心思單純透明,對溝口的口吃完全視而不見,往往能把一切丑惡的想法解釋出一個積極正面的初衷。這位衣食無憂、看起來非常陽光的年輕人,竟在一次假期回老家期間,遭遇車禍去世,生命戛然而止。當時隱約覺得,以日本小說的風格,他可能是自殺,看到后面果然驗證了我的猜測。
三是大學同學,柏木。柏木和溝口一樣,也有身體的缺陷,但他卻一直以自己跛足的身體缺陷耍手段欺哄女生,博得美女們同情并騙取感情。他對于美和缺陷,自成一套畸形的認識。
四是幾位女子。為愛情而殉情的美麗姑娘有為子,房東姑娘,南禪寺山門的和服女子——胎死腹中的少婦把奶擠到茶碗里,也真是典型日本情節…
禪宗故事
書里有幾次提到南泉斬貓這個禪宗公案。
南泉普愿和尚因東、西兩堂的僧人爭一只貓,南泉乃提起貓說:“大眾道得即救,道不得即斬卻也!”眾無對,泉遂斬之。晚,趙州從外邊歸,南泉舉似趙州,趙州乃脫履安頭上而出。南泉說:“子若在,即救得貓兒。”
第一次提到這個故事,是在日本戰敗那天,金閣寺的住持在讀經后召集僧眾講課。老師是這么解釋的,
南泉和尚斬貓,是斬斷自我迷惘,斬斷妄念、妄想的根源,斬斷一切矛盾、對立和自我與他人的執拗。如果這叫殺人之道,那么,趙州的表現就是活人之劍。憑著一副無限的寬容之心,將沾滿污泥、遭人厭棄的破鞋頂在頭上,這就實踐了菩薩之道。
后來,溝口和柏木聊天,先是因對女子的討論聊到臨濟宗里的“逢佛殺佛,見祖殺祖”,接著就提到南泉斬貓,而柏木則用他的那套哲學解釋這樁公案。他把美麗的貓解釋稱美,而斬貓這件事,就像拔掉蟲牙,來剔除美的存在。
美的根源不斷絕,即使貓死了,抑或貓的美麗不死。為此,趙州將草鞋頂在頭上,以此諷喻此種潔凈辦法太簡單化了。可以說,他很清楚,蟲牙除了忍耐別無其它解決的辦法。
再后來,溝口放火前又和柏木討論南泉的貓以及美的話題。
“這美……”,說到這里,我結巴的厲害了,思想也沒邊兒了。但此時此刻,一種疑慮劃過我的腦際:我的口吃不正是我的美的觀念所產生的東西嗎?“這美……美的東西,對于我,是怨敵。”
關于美和毀滅
譯者后記,是這么說的,
作者所要極力表達的是“美達于極致就要遭到毀滅”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青年僧人燒毀金閣寺的行動,實際上是一次對于虛美和奇矯人生的反抗。小說結尾飛揚的火場,使讀者似曾相識,作者好多作品都有借助烈火強化文字氣勢的表現手法。
讀完有點出乎意料。作者把青年僧人的心理變化一點點滲透,看到最后竟然覺得順理成章,好像他放火燒寺的想法也不是那么荒唐。
記得道長在一千零一夜的京都系列里有一集里提過,對于美,日本人的美學思想,即包含自己看自己,又有受西方人影響之后用西方人的的視角來看自己,很復雜。又想起愛因斯坦說,日本人對于智識的追求,不如對美的追求。
《金閣寺》,確實是很日本人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