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小被父親怒吼“你怎么這么沒用?!”“你就知道哭哭哭,你說你有什么用?!”“就你這樣子,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這樣的話而長大的。記憶里,從六七歲開始,每次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我就會戰戰兢兢,因為說不定因為什么事情,我就要被他狂吼怒罵一頓然后還不允許哭,眼淚掉進碗里就著飯一起吃進肚子里。這樣的惡行,一直持續到初二,他們倆出去打工了。接下來的生活才開始變得美好,因為是慈祥可親的奶奶帶著我。
如果這樣的童年經歷還不能讓我有了一個極低的“自我價值感”,那我就不能稱之為人了。我是個普通人,還是個女人,所以還是有了一個極低的“自我價值感”。這導致了什么樣的后果呢?后果非常嚴重,嚴重到什么地步呢?比如我到現在都對自己能夠養活自己呈“懷疑”態度。這也是我現今淪落為“家庭主婦”的主因,萌妞的出生以及必須要由我來帶其實是迎合我的內心而出現的副因。雖說副因也很重要,但是對于我自己來說,主因才最重要,也是我必須要負責的。極低的“自我價值感”還會有什么惡果呢?比如說,我很難很難讓自己處在當下,去做好當下的事情。我幾乎每時每刻都處于游神一樣的狀態,手上的事情永遠是馬虎迅速的解決掉,心神卻飛到九霄云外。明明是在做飯,心里卻在思考“萌妞三歲后我能做點什么喜歡的事情同時還能賺錢?”然后就是,飯做得難吃,手被刀子割了,三年后的規劃也沒有任何結論。而且我也相信,三年后的我,仍然是一邊做著某件事,一邊在心里謀劃“我能不能做點別的更合心意的事情同時又能賺更多錢?”這就好像,當下是有毒的不好的痛苦的,只有未來才會更好更合心意。武志紅老師說起過他的姐姐就是跟我這樣,所以從來沒有干成一件事情,我跟他姐簡直一模一樣。
這是為什么呢?武志紅老師說,“因為她覺得當下這個媽媽是壞媽媽,另外一定有一個好媽媽,她要找到另一個好媽媽。”這個說法的確是跟我的感覺非常像,但是我同時還有另一個感受。當我父親在餐桌上用各種惡毒兇狠的話語來傷害我的時候,我痛苦得簡直想要逃走,但是我太小了逃無可逃,可是這痛苦實在是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所以我發展出一個自我保護的信念——“現在這樣不是真的,另外一定有一個真的”。這個信念可以說是貫穿了我這二十九年的整個人生,每當我遭遇到痛苦打擊,我的腦袋里就會蹦出這個信念,它就像一個保護神,幫助我挺過一次又一次巨大的痛苦和打擊。正是因為它幫助我太多次,所以我已經將它內化成自動模式,一有痛苦立即啟動。然而,人生苦難重重,遍及一生。這個自動模式信念,不知不覺中已經過時了,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有了足夠強大的內心來面對人生中的絕大多數苦難。但是這個自動模式并不知道我已經長大了,它仍然在我有任何情緒波動時自動出現,以求保護我不被苦難擊中而亡。情緒波動如同大海的波浪,永無寧息,順其自然并直面和接納當下的情緒,就像輕撫大海的波浪一樣的對待自己的情緒,就已經足夠了。如果我繼續再帶著這個信念,我就會繼續無意識的成為一事無成的游神,永遠無法安然的處在當下了。對于這個信念,我發自內心的感謝我自己,能夠在那么弱小無助的時候,發現這樣一個強大的信念,保護我由弱小抑郁逐漸成長至強大流動。而如今,我要送這個信念離開了,我要直面一切真相,再痛苦都不逃避,再恐懼都不躲開,我要在心里重新種下一顆種子——“是的,現在這樣子就是真的”。而這一切,我都只為一個目的,那就是,找回我自己,然后,活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