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逢場作戲,都在賭最后會是誰先動了情,不肯認輸,也不曾卸下心防和偽裝,因為不肯相信對方會在你丟槍卸甲后給你一個懷抱。
因為還是冬天的緣故,宴會結束的時候,天已經慢慢黑了下來,但其實還不過六點多的樣子。
來之前,葉知秋沒想到參加一場訂婚宴竟花去了整個白天的時間,她雖然回去也沒什么事,但是一直待在沐司深身邊,卻讓她覺得緊張又心虛,她想早點離開。
無奈陳珊一直拉她和沐司深不讓走,非說要一起用過晚餐才放人。
“之前來的人太多了,我都沒好好招呼你們,天然已經訂好了一家日本料理,就我們四個。”陳珊牽起葉知秋的手,又朝沐司深眨了個眼鏡。
張天然也走過來,一面寵溺地看著未婚妻,一面笑說:“葉小姐,你別客氣了,明天我和小珊就要回北京,她呀,可是好不容易見阿深帶你來,怕是不肯輕易錯過這次的機會。”
“那……好的。”葉知秋看了眼旁邊的沐司深,最后終于點了點頭。
而用餐時,一直都是陳珊興致盎然地問葉知秋一些問題,儼然一副八卦的樣子,所幸葉知秋都一一含糊地混過去了。
總之,葉知秋覺得一頓飯下來,簡直像是媳婦見未來婆婆一般,而沐司深卻全程都沒說什么,葉知秋也只當是逢場作戲,飯局散后他們依然是各回各家,畢竟不是所有故事都能那么快發生轉折。
一頓飯下來,已經是晚上了,沐司深負責送她回去,他們兩個比來的時候話更少,他們都沒再提起方才一天的逢場作戲,只是沉默了一路。
直到車開進小區,葉知秋才吱聲:“我以為陳小姐已經看出我們不是情侶,所以……”
以陳珊的洞察力,她分明能看出來他們兩人是配合演戲,但卻在飯桌上熱切地問他們相識相知的事情,一副撮合他們的樣子,到底是為什么?葉知秋有些疑惑,難道陳珊認出她了?為了確定這個,她現在只能從沐司深這邊旁敲側擊地試探。
“與你無關,是我沒解釋清楚。”沐司深搶了話,語氣中隱藏著急躁。
葉知秋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但依舊只看到一張冷峻的側臉,他是生氣了嗎?為什么?
“只是你以后別那樣了,那樣逢場作戲的事情很容易被別人占便宜。”明明一句關心的話,從沐司深口中說出來卻像是在下達某項命令,哪里還有令小女生感動的余地。
“那你呢?你把自己包括在那個'別人'里了嗎?”葉知秋毫不示弱地反問道。
“……”沐司深一時竟答不上來,但最后還是說:“也包括我。”
“是嗎?”葉知秋不屑地冷笑一聲,身體傾向沐司深,“那你有想過占我便宜嗎?”
“你……”只有短暫的詫異,沐司深便恢復為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
車內的氛圍和對話像極了故事中狐妖勾引書生未遂的場景。
葉知秋覺得莫名壓抑,她打開車窗使風透進來,寒風拍在臉上,涼涼地像夾著冰屑的泉水一樣,永遠都是冷靜而令人失望的零度。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和你那個叫高欣的女同學很像,都在倒貼?都挺不要臉的?”葉知秋不是疑問,而是認定。
“你和她不一樣。”沐司深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哪里不一樣?”
“……你沒必要跟她比,你只是演戲。”
“要是我當真了呢?”
“……你不適合開玩笑。”
“適不適合是我自己說了算,喜歡不喜歡你也是。”葉知秋扭過頭,義無反顧,“沐司深,我喜歡你!”
“你喝醉了。”沐司深毫不猶豫道。
“可酒后吐真言,不是嗎?”葉知秋撐著頭。
“好了,下車!”沐司深突然剎車,命令道。
葉知秋瞥了眼外面,到小區門口了,昏黃的路燈亮著,公寓的一扇扇窗內都有一盞燈,等待著回家的人,而卻沒有一扇屬于她的。
她的燈早在十年前就被誰熄滅了。
“看來我們之后在研究所連打招呼都沒必要了,還管什么稱呼。”葉知秋朦朦朧朧地推開車門下車,在關門前嘟囔了一句,“沐副,再見!”
葉知秋支起了身子,踩著高跟鞋搖搖晃晃地走著曲線,身后的汽車聲越來越遠,直到完全聽不見,看來沐司深生氣了,真是好笑!
她一個人走進小區,在小區彎彎曲曲的小路上游蕩,活像一個孤魂野鬼。
“沐司深,我喜歡你,喜歡到做夢都想撕開你那虛偽的面具……”葉知秋語氣夾著笑意,獨自呢喃。
她的確是喝醉了,如果沒喝醉,她如何有膽量說出那些直接主動的話;但她又沒醉,因為她知道自己剛才的那些話都只是在演戲,今天早上沐司深帶她去見陳珊前,她就做好了這種打算,當然這可能是最壞的一種結果。
但沐司深和陳珊從天臺回來酒店大廳后,他再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變了,有時甚至不看向她,刻意地忽視。
葉知秋大概猜得到陳珊跟他講了些什么,所以他才會開始與她劃清界線,因為現在不止他自己,還有他的朋友都開始一遍遍提醒他:葉知秋不是沐司茜,她也代替不了沐司茜。
而處于這種局面的她,必須采取主動措施,不然她真的會被淘汰出局,一旦沐司深做好從此不再接觸她的決定,她再怎么和沐司茜相像也無力回天了,而她的計劃還剛剛開始呢,她絕對不能讓自己這三年的等待白費,更何況這其中還有答應林昀的條件。
所以,她抱著破釜沉舟的勇氣跟沐司深說出那些話,就是為了賭一把。
可此時此刻,她卻沒有一點高興或者得逞的感覺,相反的,她眼角濕潤起來,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她抹掉臉上的淚水,讓夜風吹干,自己問自己:“葉知秋,你只是演戲而已,為什么要流眼淚?”
是啊,誰能告訴她她心里為什么會這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