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書柜里一定有一本書是佩服作者的各種功底而反復閱讀的,也一定會有一本書是一看到就會產(chǎn)生不同情愫,涌現(xiàn)大量回憶的。《查令十字街84號》屬于后者。
我一直以為:把手寫的信件裝入信封,填了地址、貼上郵票,曠日費時投遞的書信具有無可磨滅的魔力——對寄件人、收信者雙方皆然。其中的奧義便在于“距離”——或者該說是“等待”——等待對方的信件寄達;也等待自己的信件送達對方手中。這來往之間因延遲所造成的時間差,大抵只有天然酵母的發(fā)菌時間之微妙差可比擬。
初讀這本書時,我正在奮戰(zhàn)高考。那時我與安已經(jīng)通信五年。她在信中說:“去看看《查令十字街84號》吧。”于是,每一天都為高考繃緊了神經(jīng)的我,在看到那樣溫暖的書信體文字,心中的煩躁竟像被撫平了一般。
海蓮是一位窮作家,30多歲,依然天馬行空,性情率真。她嗜好讀書,得到好書宛如得到一種賞賜,當收到弗蘭克先生寄來的裝幀精美抑或苦苦尋覓許久的書時,竟會覺得自己簡陋的房屋配不上這本書。她收入微薄,但經(jīng)常慷慨地給在當時物資短缺的英國書店員工們寄送火腿和雞蛋等一些食物。她的善良打動了書店的所有人,每個人都期待著她能到英國來。
弗蘭克先生,和海蓮的隨性相比,是典型的英國紳士,語言得體,行為克制有禮。同時愛書之人,他兢兢業(yè)業(yè)為海蓮尋書,當收到海蓮不客氣的開罵時,他也只是笑笑,說說自己的看法。與書店的所有人一樣,他也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海蓮能到英國來。
海蓮這個“稍乏才華”的編劇,在談書的信里妙趣橫生,弗蘭克想必和我們一樣盡情享受了她文字后面的嬉笑怒罵皆性情吧,雖然她的境況從來都沒有如意過,住的是“白蟻叢生、搖搖欲墜、白天不供應(yīng)暖氣的老公寓”,卻一直都是那么樂觀和熱烈。有一次,她告訴弗蘭克“我要一本情詩集,不要濟慈或雪萊,請寄給我一本不太煽情的情詩集,你自己挑選吧,要一本小開本的,可以放入褲兜中帶到中央公園去”,為什么她心血來潮要看情詩集呢,僅僅只是因為“春天到來了”。
那時讀這本書,更多的帶入了自己當時的情緒和經(jīng)歷。
我和安就像《螢火蟲小巷》里的閨蜜,她是塔莉,我是凱蒂。我會寫信跟她抱怨數(shù)學真難,她會告訴我自己今天親手做了一條裙子。我會告訴她離高考越來越近了,她會把自己上課偷偷寫的小說寄給我看。就這樣,我們相隔1600公里,性格完全相反。但打開信,就仿佛遇見了一個能懂我全部的你。
后來,他們準備見面了。海蓮也計劃著去英國見一見弗蘭克,順便游覽她熱愛的英國文學所發(fā)源的國度,看看英國女王加冕。弗蘭克甚至說:“我能說的只是,如果有一天你來倫敦,橡原巷37號永遠會有一張床等待著你,你愛呆多久就呆多久”。但因為突發(fā)的治牙事件花掉她一大筆錢,她只好調(diào)侃“伊麗莎白只有在我缺席的情況下加冕了”。弗蘭克回信說,他們在享用海蓮的食物時,只能“全體同仁舉杯恭祝海蓮和女王陛下都鳳體康泰”了。心中難掩的失落。
我和安在高考前也想過要見面,是在我們看了《瑪麗和馬克思》之后。但是迫于現(xiàn)實的壓力,我們并沒有見到。誰都沒有在信中抱怨,我們依舊互訴心事。只是有一天看到她寫:“總是會在寫信時猜測你的樣子”時,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考到我們約定的城市。
海蓮和弗蘭克依舊在計劃著在合適的時間見面,海蓮甚至請求去英國出差的朋友代她去看看那間書店。她的朋友回來向她描述,“一走進店內(nèi),喧囂全被關(guān)在門外。一陣古書的陳舊氣味撲鼻而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是一種混雜著霉味兒、長年積塵的氣息,加上墻壁、地板散發(fā)的木頭香……極目所見全是書架——高聳直抵到天花板的深色的古老書架,橡木架面經(jīng)過漫長歲月的洗禮,雖以褪色仍徑放光芒。”
海蓮發(fā)誓自己要去看看這間可愛的書店,看看弗蘭克。直到1969年的某一天,一封絕望的信件,宣告了這個一生夙愿永無可能實現(xiàn),弗蘭克因病突然去世了。只剩下海蓮在公寓里整理弗蘭克為她搜集的愛書和20年來他們之間的信件,悲痛不已。
一切緣分,皆起于書。海蓮為書的癡狂在信里,從來都是無拘無束地寫個痛快。她曾把他稱作“唯一了解我的人”。弗蘭克,通信第三年時,他仍禮儀周全,固執(zhí)地稱她作“漢芙小姐”,不越半步。直到海蓮的強烈要求他才換了稱呼。沒有惹的人心癢癢的曖昧,更沒有沁人心脾的愛情,平平淡淡,卻動人心弦。
最后,她寫,“如果你們恰好路過查令十字街84號,請代我獻上一吻,我虧欠它良多……”
我和安最終也沒有見面,甚至很久以前就斷了聯(lián)系。并不覺得遺憾,在那個階段,我們生命中已經(jīng)擁有過彼此,那些由漫長歲月串聯(lián)的記憶已經(jīng)被好好珍藏。那些信就是我們送給彼此的禮物,她們會和我朝夕相處,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