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令十字路84號”是一個門牌號碼、一本薄薄的書信集、一出舞臺劇、一部電影,但它更是一個催化劑,引發出一串串的巧遇、善心與聯想,豐富了我和許多人的經歷與回憶。——鐘芳玲
1.
剛入簡書,看到一位大咖推薦必看書籍,毫不猶豫照單全收,其中,就有這本《查令十字街84號》,這就是我和這本書緣分的開始。
因為大咖推薦,分幾個晚上,懷著過高的期待,看完這本書,卻發覺它的內容平淡得只能用一杯白開水來形容——這是我們的第一次遇見,如水的情分。
相比較懸疑、穿越、愛情那些濃妝艷抹吸引眼球的書籍,這本書更像一位深閨中的少女,清秀,典雅,偶爾的俏皮是少女輕瞥門廊面頰一閃而過的紅云。
第二次看,便是今天中午,伴著音樂,一口氣溫習過來,眼淚浸出來,一滴滴擊打在胸前的衣襟上,如同心撕開了裂口,潺潺地流淌著鮮血。
有多久沒受到一群素昧蒙面人之間并不熱烈,甚至曾一度刻板的信件觸動了呢?陌生人之間因書籍的傳遞結緣,相守了二十年,終不得見,在各自國家、城市、街道、舊宅漸漸老去,來不及說一聲再見,便天人兩隔了……
有人說,現代通訊的便捷,讓離別失去了意義。其實,我想補充一句,現在通訊的便捷,也讓我們的交流變得廉價了。
曾幾何時,一紙信件的厚重,見字如面的親切,已往事如煙。現在的年輕人估計對手寫信件的概念只存在于書本之中了。
如果你不曾體會字字斟酌的信件帶來的樂趣,不如,把自己的心放平,跟隨書本的記憶,從1949年10月女主人公海蓮第一封敲門式的求書信件開始,一路跟隨,去感受一群人跨越時空的生命歷程。
2.
書籍記錄了紐約女作家海蓮和一家倫敦舊書店的職員弗蘭克之間長達二十年以書為媒的情緣。
這里的“情”很純粹——是友情。
海蓮終生未嫁,一生困窘,靠編劇為生,從第一次經由廣告得知“經營絕版書”的書店開始,一次次禮貌往復訂購舊書籍,從此打開了二人交流的通路。
海蓮首先打破陌生人的“界限”,第三次郵寄的信件中,火冒三丈的大“罵”書店郵寄的《新約圣經》,“翻譯的不三不四的”,讓我看到一位敢怒敢恨的性情中人。
她在嚴謹的英國店員面前,一定是奇葩的存在。這也是吸引對方深入交往的開始,不是么!
看海蓮對1949年12月8日收到一本《哈茲里特散文選》回復信件中提到:“一翻看就看到扉頁上寫著‘我討厭讀新書’”,我不禁對這位未曾謀面的書主肅然高呼:‘同志!’”
看到這,我撲哧笑出聲來。
我回想自己長達三年的自考之路,宿舍喧鬧窄小,圖書館閱讀室就是我的自習室。借閱、復習、做題,我甚至一度希望未來的家就在圖書館不遠的地方——如果圖書館可以借我一間房暫住,就更好了。這樣,我便擁有了巨大的,可隨心所欲翻看的“寶藏”。
而那些坐在借閱室津津有味讀書的清淺時光,是和光同塵的存在。深深的烙印在記憶中,飄著茶香,靜待回味。
所以,我懂了海蓮為何對書如此“饑渴”,甚至可以用無書可讀即為“斷糧”來形容。
對一個單身的、寫字為生的、嗜書如命的女人來說,有什么比守著一屋子不會移情別戀的古書更踏實的事情呢!
當然,在那通訊單一,信息閉塞的年代,和英國紳士弗蘭克一同尋找寶貝書籍,也給她枯燥清貧的生活添了些許趣味和期待。
3.
兩遍書看完,我對海蓮越發偏愛。她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即便她收入不多,卻時刻惦記著遠在英國的“老朋友們”。
當她打聽到“老朋友們”因為二戰后資源匱乏,限制發放物資——“每一戶每一星期才能配給到兩盎司肉,每個人每個月只分得一只雞蛋”后,立刻坐不住了。她隨即扮演了每個人都期待的遠房“暴富”親戚的角色,不求回報,且源源不斷的將火腿、牛舌等物資送到“老朋友們”面前。
之后許多年,這些無償的物資包裹一直沒有間斷過,尤其在圣誕節前后,她考慮照顧的尤為全面。
我等待著弗蘭克和店員們的反饋。我想象著,至少,他們會減免一部分海蓮的書費,結果讓我失望了。作為店員的弗蘭克只能畢恭畢敬的每封回信的計算著預存書費的剩余。
但在其他方面,1951年4月9日,馬克思與科恩書店全體同仁在海蓮生日的時候送給她一本鑲了金邊的書,并在隨信附送的卡片上寫到:謹以此書贈與海蓮 漢芙,并為其諸多美善情誼,致上最誠意的祝福與無盡的感激……
她在回復的信中寫到大愛這本書:“我喜歡扉頁上有題簽,頁邊寫滿注記的舊書,我愛極了那種與心有靈犀的前人冥冥共讀,時而戚戚于胸,時而被耳提面命的感覺。”
再就是1952年,書店送給海蓮一條手工編織愛爾蘭桌巾。她大為贊嘆,形容桌巾“米黃色的底布上以手工繡著古典的花草圖案——全是各自不同顏色,濃淡有致的花兒。”
濃厚的情誼在紙頁上暈染開來。
重感情的海蓮在得知編織桌巾的老人瑪麗是獨居老人的時候,也沒忘了在郵寄物資中記掛上她,讓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收到包裹,海蓮的博愛由此可見。
弗蘭克曾表示,如果海蓮愿意,在倫敦有一間屬于她的房間,不論她住多久都可以。甚至,當弗蘭克的女兒們上學的上學,出嫁的出嫁,房間由一間變成兩間,都給海蓮留著。
即便我知道故事的結局二人終生不得見,但在心里還是期待著,也許海蓮會湊錢去一趟倫敦,看看惺惺相惜的通信人……
——那兩間房子該是多么寂寞清冷的存在啊。
4.
隨著時間流逝,海蓮和書店的老朋友走到暮年,一些人來了又走,最后在戰場之外失去消息。當然還有老友的離去,無可奈何,又不得不面對。
這本不厚的小書,如同一架時光機,輕薄的頁面翻過了二十年的時光。讓我想起“彈指一揮”這個詞,這綿延無邊的情誼遮蓋了大家終會老去的現實。
一次次相約又推遲,大家熱烈期盼的“美國游客”終不得見。最可惜一次,1952年9月,原本計劃探訪倫敦的海蓮因為牙病,花去大量積蓄,入不敷出,她回信:“因為還不想當個無齒之徒,我最后還是決定裝牙套。可是診療費簡直是天文數字……今后幾年也只能留在這里看著我的牙齒一一加冕了。”
信中還透露出,海蓮因為生活拮據,被迫兼職幫忙看護小孩。
我甚至想象,愛蓮寫完這封信,深長的嘆了一口氣,眼睛望向虛無的遠方,眼神中掠過一絲暗淡和憂傷。
就這樣一次次錯過,直到——
直到,一封弗蘭克因病故去的信件送至海蓮的手中。
據說,1969年1月初的一天,當海蓮看到許久未來的信封上不一樣的姓名書寫方式,心中掠過一絲隱憂,當得到了殘酷的印證,她深知那個離她很遠,心離最近的人永遠的走了。
她開始大哭,不能自已。
她開始征得弗蘭克家屬的同意,準備將多年來積攢的信件集結出版,她首先聯系報社,被告知太長無法刊登,又經由一位華裔朋友推薦和聯系,在當時名氣不大的格羅斯曼出版社出版了書籍,并一舉成名。
美國大報《紐約時報》刊登了一篇雙欄的書評,接著全美各地報刊的書評紛至沓來。期發量高達1500萬份的《讀者文摘》(Reader’sDigest)第一時間做了摘登,帶給海蓮的是一張8000美元的支票。她簡直難以置信,十年來一直囊中羞澀,沒想到突然來了這么大的一筆錢。
1971年6月,過了這么多年,弗蘭克過世了,馬克斯-科恩書店也倒閉了。海蓮終于要去她魂縈夢牽的倫敦了。這一次,她在英國足足呆了5周。
5.
其實,在我的心中,海蓮是到過書店的,在那封1951年好友從倫敦寄回的信中如此描述:“這是一間活脫從狄更斯書里頭蹦出來的可愛鋪子……極目所見全是書架——高聳直抵到天花板的深色的古老書架,橡木架面經過漫長歲月的洗禮,雖已褪色仍徑放光芒……我在店里呆了約莫半個鐘頭光景,期待著你的弗蘭克或是哪個女孩兒翩翩現身……”
這幅畫面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海蓮就在那,在書架間流連忘返,店里空無一人,所有熟悉的陌生人好似在跟她“捉迷藏”。越想見,越不得見……
今日讀罷書后,內心有一股難以名狀的惆悵情緒涌動。雖然我在篇頭強調這本書感動我的是“友情”,但我的確感受到高于“友情”的情愫或是默契,是不染塵的,叩擊心門的存在。
海蓮對弗蘭克說:“這個世界上了解我的人只剩你一個人了。”
弗蘭克的妻子也說:“不瞞您說,我過去一直對您心存妒忌,因為弗蘭克生前如此愛讀您的來信。而你們似乎有許多共通點……”
讓我想起木心老師的詩: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即便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但這份清澈深沉的真情仍是人們渴求的。
一書一信不疾不徐,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如今,與《查令十字街84號》有關的弗蘭克、海蓮、諾拉等已不在人世,書店早已關門大吉。
但是,今天去這個地方的人們,還能在墻上看到這樣的銘牌:“查令十字街84號,馬克斯-科恩書店的舊址,因為海蓮·漢夫的書而聞名天下。”
這里,早已成為全世界讀書愛書的人的精神地標。
我也盼望此生有幸探訪那里,走進店內,把喧囂關在門外。
最后一封收錄的信件中,海蓮含淚書寫:“記得好些年前有個朋友曾經說:人們到了英國,總能瞧見他們想見的……如果你們恰好路過查令十字街84號,請代我獻上一吻,我虧欠它良多……”
我也想對朋友們說,愿此生不錯過,默默相守至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