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六年級小學生在畢業典禮上抱著同學淚如雨下:“我們可不可以永遠永遠都不要分開!”人生到底要經歷多少次分離才能深情地拿起、溫柔地放下,才能如李白那樣灑脫: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1
我在九歲之前沒有遇見過分離這件事。
那是秋天的一個早晨,媽媽拽住我一頭亂發站在廚房門口迎著透過薄霧的金色陽光,盡力地幫我綁緊那些煩惱絲。突然一陣哐哐啷啷的自行車聲打破了這清晨的祥和。這自行車騎得太快,差點一直沖進我家大門。表姐夫一邊慌慌張張的剎住車子,一邊又忙不迭地將車子搬起調頭,說了句什么,隨即跨上車子一陣風似的回去了。
那天是我上學以后第一次請假。
我坐在自行車前的大杠上,風呼呼地從我耳邊吹過,我說出了這輩子第一句安慰人的話:“媽媽,你不要著急,慢點騎。”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醫院有個地方叫“太平間”,第一次知道一場病可以奪去一個生命,哪怕她只有23歲,我的小表姐。
她那樣年輕,漂亮,充滿活力,那樣討人歡喜,她總是那樣甜甜地笑著,總是慷慨地將好吃的送到你嘴邊。她還沒有出嫁,她有個高大英俊的男友,她留了一封信在床單下面,給他的男友,在她住院之前。
隨著一陣灰飛煙滅,這塵世于她便了無牽掛,任親人們喊破嗓子,哭干淚水。
2
不久前,做了一個夢:去世多年的媽媽原來還在,只是仍然病著。夢里,我們一家人又像從前那樣每天精心地服侍媽媽,卻又不得不時時刻刻膽戰心驚,生怕誰出門買個菜、誰去上個班或者誰出去扔個垃圾回來就會和她陰陽兩隔。夢里,我們依然如許多年前那樣痛苦,那樣害怕,那樣不忍,夢里,也見不到媽媽的笑,她似乎也并沒有因為多了一些時日就開心些。我們一直期望親人好友可以陪伴在左右,時間久一些,再久一些。
去年夏天,90歲高齡的奶奶突然不肯吃飯,一直躺在床上。身體內部不斷有臟東西排出,我們知道她要走了。起先,叔伯們商量著要帶奶奶去醫院,想著多留一些日子也多些念想。
大家興師動眾地準備出發了,可是奶奶卻堅決不同意。
那一刻,不知道是誰先醒悟了:多留奶奶一些時日,不過是我們在向她索取情感寄托,于她,其實只是更痛苦。我們最應該做的是:讓她走得舒服點。
幾天的陪伴,大家都已經接受了這一事實,都有了心理準備,盡力地將老人收拾得干凈一些。當我扶起奶奶的肩膀,讓她半躺在我身上配合理發師為她理發,我恨不能就這樣一直一直抱著不松手,一直喊“奶奶”,然后聽到那句“哎,乖乖,你回來啦”。
今天,我又回來了,您在哪兒?
3
那日,接到鳳的電話,我好似夢中。十五年了,我們畢業后十五年未見。那一通電話帶著我回到了那豆蔻年華:我們在田埂上瘋跑,從寬寬的水渠上一躍而過;我們捧著復習資料在樹蔭下談起喜歡的那個男孩;我為倒床就睡的你脫去鞋襪,蓋上棉被;你為動作拖拉的我打好飯菜……
來到約定地點,我們一眼就從人群中發現的彼此,很好,除了歲月應有的痕跡,我們都沒有得到上天更多的饋贈。
交代了彼此的生活現狀后,我們沉默了,久久沉默,我們生疏了,從眼神,從話語。我不敢問你的幸福,你不忍問我的失落。
十五年,夢里,心里的你還是那樣親;這一刻,眼前,對面的你這樣遠。
我們的友情輸給了歲月,輸給了距離。
友情已殤。
4
第一朵梅花開的時候,我伴著寒風獨步湖畔,給你留言:是的,我來了。
你沒有回話。月下,我又拂過柳枝,身后,響起你的腳步。
麥子熟的時候,我給你留言:風中的麥香好似你的味道,那片燦爛像極了你溫暖的笑。
你沒有回話。我記住了你衣服上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
秋日的艷陽下,我說:曬太陽去吧。
你說:在忙。
虛擬的網絡上,我說:聊聊天吧。
你說:在開會。
聽見你的手機鈴聲不再是我熟悉的旋律,我想起我們同行的日子,只是,現在,你的家和她的家比較順路。
看見你下班的腳步那樣匆匆,我在你身后,就在你身后,你卻不會再為我停留。
5
親愛的,你,不要低估我愿生死相隨的決心,不要被我看似瀟灑的言語蒙蔽,更不要高估我忍受離恨的耐力。
親愛的,你,能不能和我一路相伴,路過人生的山山水水;能不能和我一生相好,看盡這世間花開花落。
我,不要和你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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