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一條機耕道,看起來行人及車輛不算少。路上大大小小的碎石被碾壓、踩踏成光滑圓溜的硬石子,一半牢牢陷在路基的泥土中,另一半肆無忌憚地橫趟豎臥在路面。一輛新色未退的鳳凰小跑車騎在路上,就像前后車胎完全沒有加氣一樣硬碰硬,如同輪胎徹底喪失減震作用,整個車身被震動搖晃得大有散架的感覺。道路兩邊的邊緣上多被行人踩踏出一條平整光滑的小道,騎在上面感覺不出抖動,但路面太窄,普遍只有十多二十公分寬,而且彎彎曲曲、斷斷續續。小道內側往往有積水或稀泥,外側是高低不一的路基坎,不少冬水田還與路基直接相連。
庶盶數度試著騎行在平整光滑的人行小道上,卻不敢放膽前行。如果是單人單騎,尚能夠穿行其間,但載著欣悅卻毫無把握,只能選擇較寬的中間路面。盡量放慢騎行速度,但抖動的劇烈程度并沒有明顯降低。庶盶知道,在這方園百十公里之內,由于土壤粘連性強,道路凡遇水稀泥滿路,水盡處碎石當道。遇水時車騎人,無水時難騎車。因此,自行車在這一帶的使用價值不大。記得自己初來乍到時,曾用自行車載著百十來斤棉籽殼,傍晚時路遇一場陣雨,棉籽殼被雨淋濕重量大增,使得原本只剩不到半小時的路程,最終耗掉五、六個小時,才筋疲力盡到達菌種場。自行車騎出數百米遠,庶盶感覺被抖動到兩臂發麻,身后的欣悅雙手摟住自己的腰,時緊時松,感覺是在全神貫注應對顛簸抖動,估計很不好受。
庶盶很想跳下來步行,卻不知欣悅是什么想法,就試探道:“這種道路上,自行車的使用價值好像不太大吧?”“我平常回家就很少騎車,今天是因為天晴了很久,滿以為騎車可能方便一些。哪知道連骨頭都抖得像要散架一樣難受,而且還沒有走路快。騎累了吧,要么先歇一會,然后我們慢慢走路好不好?”“其實呢,騎車的人遠遠沒有搭在后面的人累。你是最容易受累的,我們就走路吧!”好在掛在車上的背簍不重,但推上自行車行走,整個車身上跳下竄,龍頭搖擺不定,真不能掉以輕心。
想到老家的路,盡管也有不少爛糟糟的路面,但總體上因為沙土居多,騎自行車很容持續行走在平整光滑的人行小道上。于是對欣悅介紹說:“在我的老家,能夠穿上布鞋、襪子下田收稻谷。走在公路上,只要天上不下雨,穿上布鞋可以不讓鞋底濕透。騎車呢,完全可以選擇平整光滑的路面,和騎柏油路差不了多少。”“我聽說過,穿著鞋襪收稻谷,說是不駐水產量低,是不是?”“你看嘛,我搜腸刮肚想了老半天,總算想起家鄉那么一丁點的好,結果還是被你一語道破天機:產量低的不好來!”
“相隔多遠啊,就你的家鄉我的家鄉。我曉得你的家鄉好,只要不下雨,哪怕地上的雨水還淌得嘩嘩響,走路就可以不濕鞋襪,騎車和柏油路差不多。看看眼前這路,踩在碎石上還釘腳、打滑,能不羨慕嗎?理所當然的誰都想走好路,什么時候帶我去走一走啊?”一句話問得庶盶深感慚愧,只得據實相告:“父親在我出生之前,就患病喪失了大半勞力,家里一直都赤貧如洗。今年,家里又遭受泥石流災害,搬遷后到現在住房或許都還沒有建好。我本來是應該回去建房的,但考慮到自己不能沒有事業,所謂‘三分種七分管’,就沒有回去參與家里建房。我想,要是現在邀請你前去家里,多半會把你嚇到絕望。明年,好不好?”
3.14
聽完庶盶對家庭狀況的大致介紹后,欣悅徐徐說:“應該說,戰勝貧窮是人類沒有硝煙的最持久的戰場。貧窮不是我們這一代人的過錯,但戰勝貧窮卻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使命和責任,我們將是繼往開來的一代人。你不僅早已和貧窮不宣而戰,而且正在掌握并使用生物技術等現代武器。至于我嘛,雖然說只是拿著傳統的紅纓槍,卻也休想拿貧窮來嚇唬我!““我現在才明白,原來‘巾幗英雄’就是專門為我家欣悅預設的代名詞,好在我能夠用現代武器收編!”“你就別臭美了,誰收編誰還不知道呢!”“我的老天爺,想當初,見你擺了個陣,就躍馬揮鞭自鳴得意沖陣來。哪知道背后還有五指山在伺候哦。”“才知道啊,現在跑還來得及!”“驀然回頭,卻發現漫山遍野長滿了青草,既無路又無力,跑不動更主要是不想跑。”凹凸不平的碎石磕絆欣悅一個趔趄,她似乎有些氣喘吁吁。庶盶將她摟住,說道:“坦白交代,我正暗自竊喜,原來跑不動不想跑的不止我一個,這里還有一個人叫欣悅!”
秋冬交季的午后,在陽光照耀下,欣悅滿臉紅暈,更加千嬌百媚,阿娜多姿,但卻如此顛簸在這高低不平的道路上,陡增煮鶴焚琴,暴殄天物之感。庶盶倍感吝惜地用力拉著欣悅的手:“走熱了累了,休息一會兒吧!““嗯!你看前面那坡頂,我們就到那里去歇,好不好?”望著百十米之外的坡頂,突然感覺被陽光曬得全身發熱,恨不能一步到達坡頂。庶盶凝視著欣悅:“我發現,自己很受煎熬,一方面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如此一路顛簸受苦受累。另一方面,這一路上卻不能沒有你,哪怕缺你一時半刻肯定會心神不寧,甚至五內俱焚。要是既有你寸步不離,又不讓你受苦受累,不就是美夢成真了嗎?”“我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嬌氣!人生雖然短暫,但卻有漫長的道路必須走。”欣悅緊緊依偎著庶盶,一邊徐徐向前,一邊柔聲細語道:“這不就輕松多了!”
路上幾乎沒有遇見行人,放眼望去時不時有人還在忙于晚秋農活,許多田間地頭已經變得郁郁蔥蔥,菜苗、小麥的輪廓日益清晰。隨著地勢的增高,道路兩邊的柏樹、松樹漸次增多。顯而易見的是,前面的坡頂并非坡度最高的頂端,而是高出場鎮地平線數十米的丘陵山腰帶,真正的頂端是由連綿起伏的深丘,以及群山連接并支撐起來的崇山峻嶺直到天際。
踏上山腰口,地勢趨于平緩,樹木更加茂密,柏樹中混雜著松樹林。再向上望去,似乎全是松樹。路口外側的樹林內是個大坪,其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大小形狀各異的石塊。不少石塊的表面平整光滑,并且十分干凈,明顯時常有人在上面活動所致。這里視野開闊,是一個休息的理想場所。
3.15
遠看場鎮上的房屋鱗次櫛比,與眾多農家住房連成一片,以至于哪是街道哪是農家院落都難以分清。如果裁縫鋪或趕客車確定其一為據點,料想辨認街道布局就十分容易:“裁縫鋪和趕客車的位置,感覺有些辨認不出!”“先沿鐵道看過去,那是火車站。時常有車輛經過的,是一條國道。在鐵道與國道之間,很容易發現有個大操場,那是學校。然后往那邊看,那里是裁縫鋪,趕客車的位置在那邊。”欣悅用手指點著說。“火車站怎么那么冷清呢?”“這里偶然有貨列停一下,實際上并沒有火車站,只不過是人們習慣稱其為火車站而已。”其實,這里的交通條件非常優越,既有鐵路又有國道,離其它縣城和地級城市相對都不是太遠。場鎮所在地周邊地域寬闊平坦,足以容納一個縣城。或許是人口不夠密集,街道規模才相應很小。
機耕道開始穿行在這片偌大的樹林中,料想欣悅住家之所距此不會太遠。這片樹林的上方連接到一望無邊的白云深處,難道欣悅讀書時需要天天穿過這樹林嗎?“這片樹林不小啊,你讀書的時候,每天必須經過這里嗎?”“當然不是。你看下邊有一條更大的道路,路程要遠一些,我們現在走的是一條近便的小道。一般人少或早晚的時候,都會走那邊大路。我是在村小讀的小學,離家很近。從這里到我家還有一公里多的路,對著這棵樹看過去,可以看見我家的大概位置。讀初中和高中住在學校,除了我爸接送外,很少走這條路。”
難怪,路上仿佛很久沒有車輛碾壓的痕跡,道路兩邊鮮有人家住房。原來,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拐進了一條行人稀少的小道。
欣悅一邊指指點點介紹地貌地情 ,一邊拉著庶盶站在一塊石頭邊不動了。不知什么時候,欣悅已經將扣得緊緊的領扣解開,一次次體浪撲到庶盶臉上。庶盶突然感覺連自己都走的全身發熱,早該讓欣悅好好休息休息了。身邊的石頭十分光滑,一塵不染,看來時常有人在此就坐休息。擦拭或鋪墊石頭別無它物,只有一條手巾,一經使用將無法它用。俗話說“吃酒不忘帶揩嘴帕”,沒有手巾可用將異常尷尬。可如今卻顧不得這許多,立即掏出手巾來。不料,欣悅的手還拽著庶盶,卻一扭身搶先坐在石塊上,庶盶也只好隨即坐下并揣回手巾。
昨天的此時,還在為如何找到欣悅而發愁,感覺還有漫漫長路遙遙無期,轉眼就相依而坐,一切宛如夢中:“如果我始終找不到你,你會不會有所行動?”“說老實話,我不知道。我又不曉得你是咋想的,會做些什么,總不能無緣無故專程前來找你吧?或許,再過段時間,可以給你寫封信,對拿走你的書表示歉意。這樣還行吧?”“所謂‘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若要等到你的飛鴿傳書來,不知道我在凡塵還要經歷多少次滄海變桑田喲!”庶盶想起一個問題:“我們那次在一起的時間也就兩個來小時,你為啥就這么放心大膽的當街挽起我的手臂來?”欣悅不慌不忙道:“這個問題恐怕你已經找到充分答案了吧,否則你會掘地三尺地要挖出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