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只有這樣，才能解脫……
是不是我前生犯了太多錯，所以今生叫我償還……”
易小小從來沒覺得那么累。
就好像自己生來就是為了受苦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也許是初中，也許更早，這樣的想法悄悄在易小小心中生長，逐漸根深蒂固起來。
易小小上高一了。
她荒廢了一個暑假，和男朋友廝混在一起。
易小小覺得大人說的什么前途啊，努力啊什么的都是放屁。
在一個逐漸自甘墮落的人面前，說什么冠冕堂皇的廢話呢……
所以易小小把假期荒廢掉了。
她騙爸媽說在樓上預(yù)習(xí)高一的功課，其實是在玩手機或者跟男朋友伊筠膩在一起。
爸媽不知道易小小談戀愛了，更不了解她開朗樂觀的笑臉下逐漸衰弱的神經(jīng)和心跳。
易小小知道要怎么討得爸媽的歡心和信賴。反正他們一向只關(guān)心那張8k紙上用紅筆寫下的數(shù)字。
從前還只關(guān)心數(shù)字的大小，最近卻開始關(guān)注這些數(shù)字的總和在市里能排第幾了。
易小小覺得很煩躁。因為在那被她荒廢掉了的假期里，易小小沒有騰出哪怕一分鐘來看一眼借來的新書。
這導(dǎo)致期初考試的時候，以前一直名列前茅的她破天荒的考了倒數(shù)。
爸媽在這方面替她感到很憂心。
幸虧易小小打聽到新同學(xué)暑假都有補課，才借此逃過一劫。
爸爸告訴易小小，她最起碼要考到年級前一百才有希望。
有希望做什么？她不知道。
只是一時間，易小小覺得更煩躁了。
“到底要我怎么做啊？”易小小覺得很絕望。
本來自己理科就差，老師上課節(jié)奏又很快，而且普通話還不標(biāo)準(zhǔn)。
作為一個“外地人”，易小小又成功地找到了一個成績變差的理由——老師普通話太爛。
爸媽說能不能和班主任商量一下，換個老師來教。
易小小覺得很好笑，就為了她一個人？怎么可能。
于是爸媽也沒辦法了，只是不斷提醒她，要努力。
可是不管易小小怎樣努力，怎樣勤奮，她就是跟不上進度。
可是易小小有個比她自己還在乎自己成績的爸媽。
她不在乎，爸媽在乎。
每當(dāng)易小小受不了爸媽的嘮叨了，就開始撒謊——
“哎呀你們放心吧，我都差不多能跟上了。我會努力的。”
“那就好，那就好。”聽見易小小的保證，爸媽覺得很欣慰，看著易小小笑了一下。
易小小也想笑，可是她笑不出來，反而鼻子酸了一下。
假裝要上廁所，易小小很快躲到衛(wèi)生間里，一邊流淚，一邊呆呆地看著鏡子。
她已經(jīng)不記得這是她第幾次莫名其妙的因為想哭躲到廁所了。
易小小覺得自己很可憐……
她也覺得爸爸媽媽很可憐……
可是她又忽然覺得現(xiàn)在自己臉上掉下來的眼淚很可憐……就那么掉到地上，就死掉了……
怎么辦……從喉嚨里發(fā)出來的嗚咽聲停不下來。也許已經(jīng)被爸媽聽見了。
“小小？怎么了？”易小小聽見媽媽敲了敲衛(wèi)生間的門。趕緊擦干了眼淚，輕咳了一聲：“媽媽，沒事，就是有點感冒……”
“哦……哦，沒事就好。”說完這句，媽媽的腳步聲遠了。
過了一會兒，易小小打開門，沖媽媽忙碌的背影叫了一聲：“媽媽我上樓去看書了，馬上就要上新課了……”
說完，易小小沒等媽媽的回答就頭也不回地沖上了樓，她覺得只要再多說一句話，自己就會又忍不住哭出來的。
易小小住在四樓，爸媽和哥哥住在一樓，平時易小小在樓上干什么也沒人知道。
所以易小小一上樓就撲倒在床上，把頭埋進小熊布布軟軟的肚子里。
“嗚嗚……布布……”易小小這次哭得很傷心，以前她從來就不會這樣，只會忍一忍，再忍一忍，眼淚就不會掉下來。好像難過的感覺也會消失掉。
可是為什么呢？她這次怎么這么難過？
爸爸媽媽為什么不問問她在學(xué)校生活怎么樣，吃的好不好呢？
她說她感冒了，媽媽為什么不問問她嚴不嚴重呢？
為什么他們只關(guān)注她考的好不好呢？
“唉……布布……”易小小一開口就想哭，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要是我死掉了他們會不會傷心？”
易小小身上有很多傷，都是她用小刀一刀刀劃的。傷口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每次冰冷的刀鋒嵌入自己的皮膚時，那種冷熱交融的感覺都會叫易小小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每當(dāng)伊筠輕輕撫摸著易小小身上的傷口，就會忍不住哽咽。
易小小很喜歡伊筠用那種心疼的聲音說：“我的小小好可憐……”
只有這個時候，易小小才覺得自己是有人理解的。
學(xué)業(yè)越來越重，易小小也學(xué)得越來越吃力。
她覺得很累很累，總是會突然感到悲哀，然后眼淚止不住的流。
她逐漸憔悴了，美麗的臉蛋變得蠟黃瘦削。眼神也逐漸失焦。
她發(fā)現(xiàn)伊筠最近有些奇怪。
易小小約他的時候，他總是找借口推脫。還總是不在線。
以前易小小登他QQ號玩，他從來不會說什么，乖乖地換小號和她聊。
可是上一次易小小登他號，他居然大發(fā)雷霆，還改了密碼。
那是易小小第一次看他發(fā)火。她覺得很害怕，好像有什么東西悄悄地變了。
幸好伊筠的小號密碼還沒換，易小小盤算著什么時候登他小號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當(dāng)易小小終于逮到機會趁伊筠不在逛他小號的時候，她看到的東西讓她突然感到一陣絕望。
這天晚上，易小小和伊筠分手了。
不管伊筠如何解釋和挽留，易小小還是咬了咬牙，掰開了伊筠緊抓著自己的手。
伊筠只看到易小小轉(zhuǎn)身的動作干凈利落，不帶表情的精致小臉冷漠得讓他害怕。
但他沒看到易小小轉(zhuǎn)過身時臉上劃過的眼淚，更沒聽見他曾經(jīng)的戀人拼命壓抑的嗚咽……
易小小想起伊筠曾自豪地說：“小小的爸媽都沒我了解她！”
那么現(xiàn)在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多傷心呢？
他怎么不知道拉住自己然后替自己擦干眼淚呢？
易小小覺得很絕望。
她不知道愛是什么，恨是什么，她只覺得很難過。
此時此刻的易小小，很難過。
但是生活還要繼續(xù)啊。
所以易小小又變回了從前的樣子，完全沒有在爸媽面前表現(xiàn)出一丁點兒不開心，甚至笑得很甜。
易小小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是開心或者難過了。反正她從來都不是為自己而活。
如果是為自己活的話，現(xiàn)在的易小小會是什么樣子呢？
應(yīng)該是坐在隨便哪個山溝溝里畫畫吧。餓了就自己煮東西吃，累了就睡。也不用擔(dān)心什么考試啊成績的
易小小喜歡畫畫，是癡迷的那種喜歡。
但是自從爸爸說她不務(wù)正業(yè)，還當(dāng)著她的面扔掉了她的顏料和畫筆，易小小就沒敢再畫畫。
不是怕爸爸生氣，而是因為那天爸爸扔掉顏料以后，狠狠地打了要去撿畫筆的易小小。
易小小捂著臉，嘴角掛著一條血痕。瞪大了眼睛看著爸爸。
這是爸爸第一次打她。
……
易小小擦了擦眼淚，喃喃自語：“怎么想到這個了……”
分手后一年里，伊筠斷斷續(xù)續(xù)來找過易小小。他說自己真的很喜歡易小小，不想失去她。
易小小沒說話，心里覺得很可笑。
什么是喜歡？
他的喜歡就是背著她和她的朋友玩曖昧？
后來伊筠漸漸的不來了，易小小才知道他有了新女朋友。
易小小也偷偷失落過，但是很快這種失落就被一種新的情緒掩蓋了。
這一年來，易小小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悲傷了。
在她終于忍不住在全家人面前嚎啕大哭之后，爸媽帶她去看了心理醫(yī)生。
醫(yī)生說了一大推專業(yè)名詞，大致意思是說易小小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
易小小聽著醫(yī)生的話，在一旁沉默地流著眼淚。
原來，自己生病了啊……
難怪，這一年總感覺自己怪怪的……
從心理咨詢處回來以后，易小小明顯地感覺到爸媽對她的態(tài)度變了很多。
他們開始對她噓寒問暖，變得很關(guān)心她。
可是怎么呢，易小小變得更憂郁了。
易小小覺得他們很虛偽。當(dāng)初自己好好的時候他們不關(guān)心自己，等自己生病了卻開始做著一副“模范父母”的樣子。
易小小越來越消瘦，神經(jīng)也越來越衰弱。
甚至在夜里會突然驚醒，然后低聲地哭泣。
二零一五年一月，在一片喜氣洋洋的爆竹聲里，易小小自殺了。
殷紅的液體染紅了易小小米白色的床單，而易小小睡在這妖冶的紅色里，顯得很純潔，像一個小天使。
她留了遺書。
爸爸媽媽拿著女兒最后留下的一點痕跡，泣不成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