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壽的春天風大,刮的人臉生疼。
和唐老漢的一面之緣,源于果樹建園,在新菜籽溝萬畝果園點,他的存在,猶如那一枝一枝的柴蒿,不起眼極了。唯一能博人眼球的,就是他的身邊,有兩個幾乎一般高穿著一模一樣的丫頭,丫頭們綠色的外套,在這片灰土色荒野的映襯下,很是鮮亮。
“老人家,你一個栽樹呢?”
“嗯,是的,除了這兩個娃能搭把手,再沒人。”他手下的鐵锨揮的更忙了。
“兩個娃兒是雙胞胎嗎?”我好奇的問道。
“不是,一個十歲,一個快七歲了,老大不長個。”
仔細一瞧,還真的是,老大圓臉,眼睛也大些,老二瓜子臉,黑紅的臉蛋上有個尖尖的下巴。
他們爺三栽樹覆膜的那塊地,很是狹窄,走兩步就到地埂了,地里滿是荒草,看樣子已經好幾年沒有耕過了,這次果樹建園,也依舊沒有耕,地硬的鐵锨都鏟不進去,只見臉盆大的一個小坑里,長著一棵棵一米左右的椒苗,在大風的吹刮下,深深地彎著腰。
椒苗是前天栽的,今天過來覆膜,兩個娃一人拉一個膜角,往前走一米左右,蹲下,唐老漢用手把膜掏個洞,膜洞穿過樹苗,放下膜圈,起身拿起鐵锨,一锨土蓋在了膜角上……他們的配合相當默契,看樣子,這樣的活不是第一次干了。
“兒子呢?去打工了嗎?”我問到。
“走了,失蹤了。”唐老漢頭都沒抬答到。他黝黑的臉上爬滿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像極了這溝里一臺臺的梯田。
“娃兒,你冷不冷,累不累?”看著兩丫頭紅撲撲的臉龐,覺得很像小時候的自己。
“不冷,好著里。”大丫小聲說道。
“你媽呢?”
“沒有。”
……
風太大了,刮掉了我的帽子,吹透了我的口罩,寒意觸電般襲滿了全身。看著我這般模樣,老漢走過來和我聊起天來。
唐老漢今年67歲,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遠嫁江蘇,二女兒嫁到了陜北,兒子屬龍,四十二了,結婚十多年了,不著家。今年更是失聯了,電話打了無數個,沒有人能聯系上。兒媳婦也是,四五年沒有回過家了,更沒有問過娃娃們的一點事情,盼星星盼月亮去年兩口子回家來了,沒想到這次回來是辦離婚,離婚走后兒子也就走了,從那天起,兒子就失聯了,沒有人知道去了何處。
兒媳婦是定西人,和兒子是自由戀愛,是在蘭州的鞋廠和兒子一起打工時認識的。大丫二丫她們,還有個弟弟,六歲了,在上學前班,現在由她們的奶奶照顧,奶奶也老了,六十四了,只能做做飯洗洗衣服,至于輔導作業什么的,那根本不可能。
“這幾年的衣食零用,全靠了兩個女兒,隔三差五,給錢給東西,可是啊,遠水解不了近渴,人家也有自己的家,我們不能一直把她們拖累下去。好的是,黨的政策好,給全家報上了低保,我也給村上掃路賺點菜錢,這樣日子也能過的去”。唐老漢微帶笑意說。
“沒事沒事,只要娃兒們念書好,苦也就這幾年。”我安慰道。
“念書這條路是不可能了,去市上,就得跟上去做飯,家里沒有人手,再說,那個花銷,還有學費雜費什么的,根本負擔不起。我一個半截子入土的老漢,唯一能做到的是,把她們養活大,別的再不敢想。”
說起話來時間也過的很快,眼看就這塊窄地的覆膜全部完成了,唐老漢收拾農具準備回家,還有幾塊地沒有鋪膜,但是今天只能到這。
“人老了,渾身都是病,干不動了。”他自言自語到。
大丫二丫她們也緊跟在爺爺身后出地了,路過我的那一瞬間,看到了她們的手被凍的通紅,指甲縫里藏滿了烏黑,二丫的手背上似乎還有一道紅色的刮痕。走到大路上后,大丫回頭看了看我們,微微一笑就又回過了頭。
這溝里的春風似乎一陣比一陣猛烈,吹的人眼睛都睜不開了,隱約中只看見,在夕陽的映射下,他們爺仨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同事小范說。
那么,大丫二丫她們的不幸,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呢?她們又做錯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