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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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
這已經是第十二次的提示音了，這個號陸續打了兩天，每次都是接通之后被摁掉了，我有點焦急，還是不肯放棄，隔半個小時就打一個。
“不好意思，陳老師。我忙，無注意手機，哦，手機接觸也不太好......”電話終于接通了，對方忙不迭地解釋著。許是我之前久久聯系不上他，聽著他的說辭，只覺得是借口。
“嗯！”我強忍住內心的怒火，先淡淡地回了一個字。
“實在是不好意思啊老師，請問您現在在學校嗎？我能不能過去找一下您？”未等我再開口，電話那頭又說了一句。
“可以，您過來直接到B棟二樓辦公室找我，保持手機暢通！”我快速回復道。
對方態度還算誠懇，每個人總有忙碌的時候，又或是身不由己。我用筆敲了敲班級花名冊上孩子們的名單，筆尖在一個名叫“蘇毅”的名字上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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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個鐘，家長已經出現在我的辦公室門口。
他一臉的憨厚相，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衣，看起來很舊了，洗得有點發白，衣領已經塌下來，還破了兩個洞，十分明顯；他下身穿著一條西褲，卷著褲腳，配了一雙涼鞋，一邊的帶子斷了，顯得有點滑稽。
我起身對著他點頭微笑，示意讓他進來坐。他掃了一眼辦公室的老師，然后朝我揮手，讓我出去說。我當時心里想：怎么那么煩人，辦公室有空調不進來，非得出去外面。
為了快點解決問題，我還是走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環顧了一下四周，隨后把我拉到走廊的尾端，先是哈著腰，不停地跟我道歉，我趕忙扶起他。接著他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陳老師，請問校長室在哪里？您能帶我去找校長嗎？”
我皺了一下眉，“我是孩子的班主任，有什么事情您先跟我說，看看我能不能幫忙解決！”他猶豫著，好像在顧慮什么，“這......我......”
我看著他額頭上冒著豆大的汗珠，臉上爬著幾條明顯的皺紋，縫隙間藏著污垢，隨著汗水的滑落，流下了黑色的液體，讓人看了很不舒服。
我從口袋里拿出紙巾，遞給他：“您別急，先擦擦汗吧！”他沒有立馬接過去，而是先把手在自己的衣角擦了擦，然后再抓住紙巾的一角，好像生怕弄臟我的手。我內心五味雜陳，一時不知說什么。
他站在一旁，輕輕地擦拭著臉，呆呆地望著遠方，眼睛里沒有半點兒光澤。我想辦法打破僵局，對他說了一句：“我先去給您倒杯水過來吧?！彼ⅠR反應過來：“謝謝，謝謝，不用麻煩了陳老師?！彼o緊地攥著紙巾，欲言又止。
“這兩天聯系您呢，是關于孩子的學位問題。您看看這樣好不好，您先把情況跟我講一下，我再帶您去見校長。”我也把聲音拉低了。
“......這......好吧?！彼D了頓，還是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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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新接手這個班級，很多學生各方面的情況都不了解。只是聽以前的老師說，蘇毅這個孩子成績很好，但很少參加學校組織的一些社團活動，他是走讀生，一放學便急匆匆地回家了。
蘇毅父親告訴我，他們家庭經濟比較拮據，一家人的生活來源全靠他一個人打零工。雖然條件差，但是孩子很乖，打小就懂事，不會吵鬧著買各種玩具，還幫忙做家務。
2014年，為生計所迫，他帶著孩子南下謀生，來到了深圳。因相關證件不齊，孩子在深圳上學沒辦法享受政府補貼，家庭經濟壓力更大了。
新學期到了，孩子的學費還沒有著落，加上私立學校需要提前上交定位費，他沒辦法交，現在孩子沒有學位了，不敢來上學。他一直沒接電話的原因不只是忙，更多的是怕在電話講不清楚。
“陳老師，您看，能不能先讓孩子來學校，學費我慢慢湊齊行嗎？”他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問我，我知道自己決定不了，確實需要向上級領導請示。我遲疑了一下，“我先聯系一下校長，待會兒帶您過去！”
恰逢校長在開行政會議，我陪著他在接待室等，期間他不住地跟我說“謝謝！”并表示希望能幫忙給孩子爭取個學位，留在我班上。
約摸過了二十分鐘，校長通知可以去辦公室找他，他趕緊起身，讓我帶路，快步朝校長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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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腳踏進校長辦公室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哈著腰站著，許是因為緊張，斷斷續續地解釋了近十分鐘，校長嚴肅地坐在那里，抿著茶，末了才開口：“你這種情況呢，也不是不能處理?！彼劬锓胖?，笑著看校長，“謝謝校長，謝謝！”激動的心情溢于言表。
“首先呢，孩子這個學位費叻，你這兩天得先交了！”校長打斷他，我看著家長，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校長接著講：“馬上就開學了，本來我這里呢，學位已經滿了。不過既然你們實在有困難，學校也不會太苛刻。你先把定位費交齊，學費可以遲一點！如果學位費不交呢，我這邊......”
“可以可以，那我這兩天先湊齊學位費，請校長放心！”家長趕忙說道，他表面上答應得很干脆，可是我知道，這五百塊錢學位費對他目前來說，卻是不小的數目。
我是陪著他走出校門的，一路上，他不怎么講話，離開時，他回過頭對我說了一句：“很感謝您啊陳老師！”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心頭很酸。
他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了，我看著他矮小的背影，在夕陽下被拉得很長很長，我只覺得高大偉岸。
（后記：兩天后，家長發了短信說孩子不讀了，但還是十分感謝我。我打回無數個電話，他始終沒有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