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事先張揚的婚事。

吳計怎么也想不到,他只是無意間拍了一下桌子,就把這場本來順理成章的婚事給徹底攪黃了。他氣的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桌子上的煙灰缸被妻子倒掉之后又很快被填滿。他是個性情中人,對于遠近親戚的事總是有求必應,本來這場婚事就是由他一手撮合而成,他應該在婚禮的現場穿戴整齊以即是親戚又是媒人的雙重身份出現,但事與愿違。

五天前,在一家叫做星期八咖啡館內。

陳楠坐在母親幫他訂好的位子上,這是咖啡館最好的位置,靠著一個三四米寬的落地窗,湖藍色的窗戶外是一個巨大的人工湖,綠樹成蔭的湖邊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而程楠卻如坐針氈,手心一直出汗,他只好把一張紙巾放在手心里,以免等下見面時候濕漉漉的手會讓對方產生不好的印象。

一個女孩從門外走來,她穿著白色羽絨服和黑色牛仔褲,背著一個大紅色的漆皮挎包,程楠在這一瞬間至少想到了十種打招呼的方式,卻等到女孩坐到她對面的時候也沒用出一種。

女孩叫談芳,程楠的二舅吳計妻子的堂侄女,長相是他以往相親以來最為漂亮的一個,她烏黑的頭發被拉得很直,把本來不大的臉分割得更小。談芳坐了下來,把包放在靠窗的椅子上。

程楠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談芳似乎也是那種比較靦腆的女孩,坐下之后她在等待程楠來跟她打招呼或是說點什么,但程楠卻無動于衷的看她一眼又低下頭,接著又看一眼又低下頭,重復了很多次之后,談芳覺得這樣不是個辦法,于是只好開口說,你是干什么的。

程楠的腦海一片空白,只是聽到對面的談芳傳來一聲細細的聲音,他幾次試著開口回答,卻怎么也控制不好自己嘴部的肌肉,他急的滿臉通紅,緊緊握住放在桌布底下的雙拳,全身蹦的緊緊的,像是一頭看見了紅布而準備憤怒的公牛。

一分鐘后,程楠終于開口了說道,我,我,我家是開飯店的。

談芳“噗嗤”的笑出了聲,她說,我是問你干什么的,不是問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程楠似乎比剛剛好了些,他努力的控制住自己顫抖的雙肩,然后回答說,我,我,什么也不用干。

談芳內心覺得有點被侮辱的感覺,她想不到自己的姑父會把一個結巴男孩介紹給自己。她在上海一家大型公司做職員,有一個正在交往的男朋友,當她看到男朋友偷偷的在老家相親并且接著舉辦了婚禮的消息,她一度想要自殺了事,但她嘗試幾次之后發現對自己下不了手。正在她難過的時候,姑姑說幫她安排一次相親,她帶著報復的心理這才答應來參加相親、,前幾天見面的時候她發現相親的男孩程楠居然長得很點像自己的前男友,只是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而她也因為心事不想說話。事后父母問她感覺怎么樣,她只是無意識的點了頭,父母以為她看中了于是就開始張羅起后續的事,兩人便被安排來咖啡館見面私下聊聊天。

正在二人的談話進入了尷尬場面的時候,咖啡館的侍者走了過來,問二人準備喝點什么。

談芳說,拿鐵咖啡吧。她看向對面的程楠,似乎在問程楠要點什么。

程楠此時卻陷入深深的折磨之中,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場面對他而言非常不利,卻在茫然之中發現一本黑色的點餐本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他沒有接過點餐本而是低著頭說,第四頁的第二個吧。

站在一旁的侍者說,是冰的紅豆奶茶嗎?

程楠說,不是,你說的是第三個。

侍者只好把點餐本翻到第四頁,才發現第二個是檸檬酸奶凍。侍者忍住了笑,她在點餐單上寫了這兩樣東西,接著又問,不要點一些別小吃嗎?

談芳說,不要,請快點幫我們上,謝謝!

程楠繼續低著頭試圖組織語言,他因為緊張已經忘記了母親教他的話。而談芳卻看著窗外,她的內心放佛被放空的氣球一樣干癟貼在胸腔里讓她覺得空氣越來越黏稠。良久之后,兩杯裝在漂亮的杯子里的飲品被另一個侍者端了上來,談芳拿了咖啡慢慢的攪拌著,而程楠則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把裝有飲品的水晶杯用食指的邊沿慢慢的移向自己的方向。

程楠憋了很久,他說,你,很漂亮。

他醞釀這句話從點餐開始一直到說出口的一瞬間,讓他想起了七歲時候與小伙伴一起去小河游泳的那一個中午。他生性膽小內向沒有試過去學習游泳,于是只能只好在岸邊看玩伴們一個個脫得精光像泥鰍在小河里一樣翻來覆去,濺起的無數水花,冰涼的水滴落在他的臉上,他開心的笑著。玩著玩著不知道是那個孩子出了一個壞主意,一瞬間一群人撲向他,把他脫了個精光,四個孩子抓住他的腳和手把他像丟麻袋一樣丟入冰涼的河水之中。那是他第一次感到絕望以為自己會淹死在河里,但好在河水不深掙扎幾下就在水里站住了腳。他在所有伙伴的嘲弄聲中摸摸索索的哭著爬上了岸卻找不到上衣和短褲,只好茫然的光著身子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家中,又被路上碰到了每個熟人嘲笑了一番;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羞辱,事后他被母親狠狠的打罵一頓后他再也不敢外出,甚至不敢讓母親幫他洗澡。為了打發時間,他只好看自己的課本,記住了課本里的每一個詞語,每一個標點符號,甚至可以把整本的數學語文默寫出來,這種能力時候也幫助了他通過各種考試和進入一所不錯的大學。

談芳聽到程楠的話,出于禮貌的她說,謝謝!但她心里卻在說,真是個傻子。

程楠再也憋不出第二句話,他內心亂成一片,腦子一片空白突然冒出一副自己赤身裸體坐談芳的對面的畫面。

談芳覺得自己要坐不住了,但她必須要說點什么,因為父母需要她完成這門親事,在尷尬了幾次之后,她說,程楠,我談過幾次戀愛了,在大學時候談過兩個男朋友,在上海有一個男朋友,跟他同居了一年半,你介意和這樣的我談戀愛嗎?她內心迫切的希望面前這個傻子一樣的男人站起身來拍著桌子說,“你這樣的賤貨,還敢來相親?再見!”但她只聽到程楠猶如夢囈一般的聲音說道,沒,沒關系,我只相過二十七次親,你是二十八個。

談芳一時不知道如何搭話,內心的氣球再一次被吹滿了氣,仿佛快要到了爆炸的臨界點,她覺得自己頭暈目眩。卻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讓她繼續坐了下去,而沒有選擇奪路而逃。

談家客廳里有一群人圍坐在沙發上,除了談家的人之外,程楠的母親和談芳的姑父姑姑都在,談芳坐在不遠處的角落里玩著手機,她的弟弟在一邊的電腦桌上玩著網絡游戲,她的弟弟今年二十三歲,初中畢業之后就輟學在家終日無所事事,除了玩游戲找她要錢買皮膚,似乎沒有和她過多的言語交談。但談源生的一張好嘴深得父母的喜歡,因為是父母生了四個女兒之后才生下了弟弟,所以弟弟談源便成了家族繼承香火的種子,在父親的眼里,談源似乎只要長大發育完成繁殖了就可以了,其他的一切都交由他們來安排。所以談芳每次回家只要看到這個弟弟,她內心就無比的討厭,但卻不能為之做點什么。

談芳的父親談前冷著臉抽著煙,看著陳楠的母親說,我是個粗人,直接的跟你說吧,我女兒不反對嫁給你兒子,但我們要二十七萬聘禮,而且后天必須現金到位,我們這邊流行把現金擺在臺面上因為這樣有排場。但聘禮沒有回頭不陪嫁,你要是答應,就帶談芳去辦證把這事情落實。不瞞你們說這聘禮說白了就是給我兒子談源結婚用的,前幾天說了一戶人家的女兒,他們家開價二十萬,我自己還有點錢,所以就要這么多。我女兒是讀了大學的,參加工作到現在給她借來讀大學欠的賬到去年才還清。

談芳的堂姑父吳計是程楠的二舅,這門親事就是他一手操辦完成的,所以他今天是以媒人的身份參加到這場婚事的商議之中,此時他手里捧著一杯茶看著自己的姐姐,談家人未免有些獅子大張口了,但是此刻更多的是心疼起自己的姐姐來,二十七萬的聘禮畢竟不是小數目,對于姐姐來說她不一定有這么多現金,由于沒有回頭禮金,按照習俗她要添置新房,宴請客人,買幾大件首飾沒有四十萬這事完全辦不成。

程楠母親當然被談家人提出的條件著實嚇了一跳,本來按照地方的規矩最多二十萬算是到了頂,她腦子里不知道如何去答復這個未來的“親家公”,所以她看著吳計希望他能給她一個暗示明示或者別的什么,但她卻看到吳計在看著他,似乎在她聽到弟弟說,你自己看著辦吧。

可是她一想到自己的兒子在經歷二十七次相親之后依舊沒有著落,讓一向不想輸給別人的自己顏面掃地。而現在這樁婚事似乎只要花了錢就可以辦成,所以她在仔細思量之后,用一貫商人的語氣回答道,沒有回頭禮和陪嫁倒是無所謂的,只是這聘禮能不能少點,現在生意也不是太好,現金嘛沒這么多,你看…….”

談前沒等她把話說完,把手里的煙蒂往地上一丟,用鞋底踩了三四下之后說道,那就沒辦法了,喝完茶你們就請回吧。事實上在吳計來說媒的時候,談前早就聽聞了程楠相親幾十次的事跡了,所以他坐實了程楠母親想幫他兒子娶媳婦的心思,當然把程楠家的家底和親戚關系了解了一個遍才敢如此的說話。

程楠母親一看形勢不對,多次失敗的經歷告訴她自己,不要因為錢的事談崩兒子的婚事,她一咬牙便說道,行,沒問題。那就后天再來,我去準備錢吧。此時她沒有用聘禮一詞,因為在她心里認定了這場坐地起價的婚事必定是一場金錢的交易。

談前古銅色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絲的笑意。他看了一眼在一旁玩手機的談芳,內心充滿了苦澀的愧疚,像吃了一個豬的膽汁而嘴巴發苦。他的兒子因為在游戲里獲得了勝利而歡呼雀躍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吳計也露出了笑臉,拿起手中的中華香煙,挨個又發了一圈,打火機被按得啪啪作響,灰白色的煙霧在這個簡陋的客廳里升騰,談芳的母親端出新的果品和茶,似乎開始在提前慶祝這樁即將來臨的喜事。

程楠母親回到家中,似乎被下午談家客廳的煙霧繚繞熏到了眼睛,她的眼睛干澀無比總是無意的流出酸酸的眼淚,但她的內心更酸,她不知道去做什么好,只好坐在客廳里一遍一遍盤算自己可以拿出多少現金,算來算去,只能拿出十五萬,而剩下的十二萬怎么辦呢?

吳計坐在他的對面,似乎猜到了姐姐的心思,他說,姐是不是錢不夠,我還有四萬塊現金你拿去用,畢竟楠楠的婚事是頭等大事。盡管他并不富有卻愿意幫助這個苦命的姐姐,也希望她可以擺脫她內心深處關于兒子婚事的牢籠。

程楠母親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心里想著自從嫁給程家,她沒有一刻消停過,程楠的父親和現在的程楠并沒有什么兩樣,似乎除了吃喝閑逛之外,一無是處。連夫妻之間的房事都要自己主動要求他才會例行公事,所以程楠母親在被逼無奈之下選擇了認命。程楠的爺爺看他們實在是過得不好于是給了他們一筆不多的錢,她用這筆錢開了一家街邊的快餐店,用一把鐵勺把快餐店變成一家飯店,花費了她一生之中最好的青春年華。當程楠出生之后,她把所有的心思放在程楠身上,她希望程楠出人頭地不能再像他的父親一樣懦弱無能。好在程楠從小聽她的話從不搗亂一心學習,似乎讓程楠母親看到希望,卻不料長大之后的程楠最終還是像了他的父親。當她帶著程楠相親時候,看他連一句話都不敢跟女孩子說,滿臉通紅的尋求自己的協助的時候,她感到的一種痛心疾首的失望。剛剛開始只是覺得程楠也許只是內向靦腆,但是到了后面她開始可憐起自己這個兒子來。她擔心如果她不在了程楠將如何生存,而如果斷了程家的香火她將會是最大的罪人。

程楠母親接受了弟弟的幫忙,她拿起手機給他的哥哥和另外一個弟弟打起了電話。她心想程家人是指望不上了,剩下的八萬塊錢就找娘家的大哥和弟弟借吧,大哥是一名公務員,飯店的生意很多都是靠大哥的關系幫襯下才能生意不斷,而弟弟是開一家裝修公司的小老板,除了過年時節幾乎不在家。但讓她想不到的是,大哥說沒錢因為去年買了一套房子給兒子。小弟說,你怎么不早說錢昨天全部借給一個生意上的朋友了,家里就兩萬塊錢了。她大哥說沒錢她是相信的,一個公務員其實也沒多少錢,去年的確也是買了房子,而她這個小弟說沒錢她怎么也不相信,小弟小學沒畢業就一直混日子,經常找她這個當姐姐拿錢用,在他沒成家之前至少找她拿了不下十萬塊錢,她操辦了小弟的婚事和幫助他開裝修公司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錢。卻沒想到小弟居然在這個緊要關頭說手頭沒錢,她在電話里狠狠的罵了一通,而小弟則嬉皮笑臉的賠禮道歉說,他去想想辦法。

吳計看到姐姐的窘迫樣子他說,姐你別信老四那個人他肯定是有錢,實在沒辦法你就打電話給咱媽幫忙給老大和老四下任務。

恍然大悟的程楠母親立即給她年近八十歲的母親打了個電話,母親很高興的說,這是好事,這錢包在她身上,今晚肯定會到位。

程楠母親這才松了口氣,畢竟錢的是算是解決了。但與此同時她感到疲倦不堪,于是讓二弟先回了家,自己則癱睡在床動彈不得。

而程楠在自己的房間,看著墻壁發呆,他腦海里像放電影一樣從第一次相親到最后一次相親一幕幕的回憶起來。他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無能,也不知道為什么母親會如此熱衷幫他安排婚事。從小到大,母親幫他安排好了除了洗澡之外的任何事,他覺得這樣幸福極了。因為他只需要好好的讀書就行,其他的事情母親會都幫他安排好。他不知道怎么樣談戀愛,更不知道與一個陌生的姑娘在一起的時候應該談些什么,他只希望自己只要點個頭,姑娘就會到他家來做他的妻子。他甚至不知道妻子來了之后要做些什么,一切的一切,只能靠母親安排好之后他才能去做。因為他早已經母親的安排之下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而在另一邊的吳家,程楠的外婆把兩個兒子都叫到家中,按人頭給他們分派任務,老太太雖然年事已高語氣卻異常的強盛,她說不管用什么辦法都要今晚把錢到位。她對自己的兒子的孝順深信不疑,只是她沒有想到為什么孩子會在自家人有困難的時候不能互相幫忙。

大兒子說,其實四萬塊錢他拿得出來,只是他說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妹妹的問題,是程楠的問題,結了婚以后怎么辦?那姑娘能和程楠這個“有問題”的外甥一起生活嗎?如果給錢可以解決問題,我早就給她了。我只是想讓她明白這個道理才拒絕她的,但跟她說了無數次都不愿意相信。

小兒子拿出一摞摞的錢擺在母親面前的飯桌上,他說,我拿了五萬塊錢,這是看您面子覺得姐姐可憐才拿出來的,前些年我讓陳楠去我公司上班,他像一條船一樣,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一般不安排他就不知道做什么,我覺得他不是需要娶老婆,而是需要去看心理醫生。

吳家老太太大聲的苛責兩個兒子不識大局,她當然也知道關于陳楠的相親事跡早就被外人當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都說她女兒是個錢多人傻兒子無能。越聽到這樣的閑話老太太就越覺得心理愧疚,因為當年就是她為了報答程楠爺爺的恩情,才自作主張把女兒嫁給了程楠的父親,雖然她知道程楠的父親是個不能成事的人,但她還是堅持了這樁女兒并不同意的婚事。老太太希望把陳楠的這樁婚事辦成,一來可以讓自己苦命的女兒不再操心勞碌,二來可以制止已經被外人鬧得沸沸揚揚的口舌。

老太太說,先把姑娘娶進門,后面的事情以后再解決。

第三天上午,陳楠母親帶著穿戴整齊的程楠,帶著自己家的哥哥和弟弟們一起開車來到談家,一路上她提著一個手袋,手袋里裝著二十七萬元的現金,她覺得自己在提著一袋沉重鐵塊,壓得她的手似乎快要斷了,但她卻拒絕了二弟吳計的幫忙,她穿著一件紫色的呢料大衣,蓬蓬松松的黑色毛領之間系著一條卡其色的羊絨圍巾,昂首挺胸的走在最前面,像一個去珠寶店買首飾的貴婦。

談家人放起了鞭炮,煙霧繚繞的院子外圍觀的鄰居們看到了程家人開來的三部轎車停在院中,發出嘖嘖的稱贊聲,有人說道,畢竟是城里的親家,就是有錢又講排場。談家簡陋的客廳里,早已經擺好了酒席,談家人個個都穿戴著最好的衣服,尤其是談芳不僅化了妝,連身上穿著新買的大衣竟然和程楠母親的衣服都十分般配,這讓程楠的母親覺得很是欣慰。而縮在母親身邊的陳楠,放佛在談家人的眼里,他只是個透明的事物,沒人跟他寒暄也沒人跟他點頭微笑,他按步就班母親放在他口袋的中華香煙挨個挨個的發過去,他不管大人或是小孩,男人還是女人,只是看到人就發煙,這也是他唯一會做的事。

二十七萬的現金被一塊鮮艷的大紅色棉布包住,放在一張點了兩根紅色蠟燭的中間,像是上供神明的祭品。談前喜笑顏開的拿著酒杯在每個酒桌上穿梭著,與酒席上這些即將成為親戚的人干杯,他的內心是喜悅的,因為女兒的親事辦成,也就意味著兒子的婚事即將提上日程,解決了錢的問題,其他的一切都不是問題,所以在酒席到了一半的時候,他已經醉得歪東倒西。

而接下來時間就變成兒子談源的主場,他接過父親的酒杯,也像談前一樣穿梭在每個酒桌之間,當他來到姐姐談芳和準姐夫程楠的面前的時候,他把手中的酒杯倒了滿滿的一杯,溢出的白酒順著他的手指滴在談芳呢料大衣上,又滴在程楠的西褲上,他低下頭來把腦袋放在兩人的腦袋中間位置說道,姐姐姐夫,早生貴子啊,來干杯!

談芳覺得惡心得不行,一把推開談源低聲的說道,喝醉了就滾,別再這里丟人現眼了。她用紙巾使勁的擦著毛領上的白酒,一臉不屑的看著嬉皮笑臉的談源,她只希望盡快這場酒席趕快結束。

程楠從沒喝過酒,他面前的杯子里只有橙汁,他記得母親昨夜跟他說了無數的吩咐,看人就發煙,有人敬酒就喝,餓了就吃菜,不知道叫什么就點頭微笑。他拿起杯子把橙汁一飲而盡,但是感覺到喝下去的橙汁像一杯冰沙一直涼到他的胃里之后依舊在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他聽到了此起彼伏的說話聲,震耳欲聾的劃拳聲,感覺腦袋在嗡嗡作響,帶著震動似乎他的頭蓋骨隨時會飛出去一樣;太陽穴傳來一陣陣的痛感,胃部也跟著在翻騰,卻又沒辦法去嘔吐。所有的人群里他只看到母親在與人大聲的說笑,他好想立刻跑出去,卻被一枚無形的釘子把他釘在椅子上而動彈不得。

酒席在程楠的掙扎之中,在歡聲笑語之中逐漸的平靜下來。下午二點左右殘羹冷宴被一一撤走,一張沒有菜和酒的桌子被擺在眾人之間。桌面擺了一些果品和茶。醒了酒的談前端坐在上方,程家人也坐了下來。

談前開口說道,我是個粗人,不過今天很高興,總算把事情落實下來,親家母咱們也來談談接下來的事吧。

程楠母親有點昏昏欲睡,她一向極少喝酒,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她覺得酒特別好喝,于是便多喝了幾杯,她點了點頭說,行,就按大家的規矩辦,我沒意見。她的說大家就是目前婚事的行情,既然別人可以接受,那么自己一樣可以接受。

于是什么日子舉辦婚禮,談家來多少人,準備多少紅包,怎么樣一個流程就順理成章的被做公務員的陳楠大舅用一張紙記錄下來,條理明細一目了然。雙方過目之后,表示沒有任何問題。

談前轉過頭看著一直在玩手機的談芳說,你還有什么要求啊,要說出來?他只是下意識的問問談芳至于各種條件一家人早已經商議完畢了。

談芳抬起頭來把手機放在口袋里,對著眾人說,既然你們都安排好了,我也沒話可說,但這是我的婚事!我就提一個要求——我要一輛小轎車。

談前側著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而陳楠的母親被這個未來的兒媳婦的話愣住了,談前說,你說什么?什么車不車的,別胡鬧。他尷尬的看著眾人,擺動著雙手,示意大家當做玩笑話,雖然這是一場交易,但太過于提出要求未免落下“賣女兒”的嫌疑,他自認還是個要臉面的人。

但談芳斬釘切鐵的說,不,必須要一輛全新的小轎車,不然我死也不同意。

程楠母親聽到這話,似乎被人重重的錘了一下胸口,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看著自己家的哥哥和弟弟們,卻發現哥哥弟弟們全部目瞪口呆的看著談家人。

喜慶祥和的場面,突然似乎被拔了電源的玩偶,變得鴉雀無聲,而喝得有點多的吳計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大哥,你怎么不早說啊,這算什么意思啊?他說話時候下意識的拍桌子,這緣于他多年說話的習慣,因為他是個脾氣火爆的人,此時他感覺到談家人似乎在戲耍他們,這讓他有點掛不住面子,他的老婆正是談前的堂妹,他是作為媒人撮合了這樁婚事,談芳要汽車的事他作為一個中間人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其實談前也不知道,因為這是談芳的主意,因為談芳并不想嫁給這樣的一個毫無生趣的男人,但是她無法拒絕父親拉著自己弟弟跪在自己面前的聲色淚下的可憐樣子,她不得不答應這樁婚事,二十七萬是父親要給弟弟做聘禮的對她而言似乎什么都得不到,她內心不甘更多的是覺得氣憤,所以她必須要提一個要求,用來說服自己前往一個未知的世界并把自己交給一個這樣的男人。

談前一臉的尷尬,他站起身來滿臉通紅帶著乞求的語氣說,既然女兒提出來了,親家母你看能不能滿足這個要求,當然,車子你們看著買就好了,啥牌子我們不要求。

程楠母親內心一陣陣的絞痛,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說,我們回去吧。她提起空空的手提包,徑直的走到車里,而其他人也在談家人總目睽睽之下揚長而去。

尾聲

原封不動的禮金被吳計拿了回來,走出談家門之后不久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他總是覺得這場婚事是因為他拍了那一下桌子而攪黃的。程楠母親陷入痛苦之中,她大病一場一個月之后才痊愈,只有程楠在計算著日子等著他第二十九次相親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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