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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靈傳說目錄
血靈傳說（42）
何其能的葬禮
生者已唏噓，死者已長逝。何其能生的時候是血靈山的一棵樹，而他死了，死了也是血靈山的一棵樹。只是現在不是三角形，而是兩顆雙子星。胖墩來不及哭泣，可是早就已經哭啞了聲音。
何其能的入葬時間安排在當天的下午黃昏時。
王野和森狼帶著其他的人準備何其能的葬禮。
而胖墩、木森還有馮冰繼續留在何其能的臥室。
抬著何其能的尸體，所有該走的人都走了。除了木森，木森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留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能留下來。反正沒有人攔著他，也沒有人同意他留下來。
胖墩坐在何其能的床邊，枕頭和床單上的血跡還沒有干，胖墩甚至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哥哥的呼吸。可是自她今天進入這個門，就沒有感到過何其能的呼吸。
胖墩的臉色甚是難看，只是沒有說話。
馮冰也沉默了，不是學胖墩，但是他確實跟胖墩一樣沉默著。馮冰一直看著床頭的木柱子，眼神頗為怪異，以至于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怪異。但是他無法收束自己的目光。
那根柱子，馮冰不清楚是哪根柱子，只是他覺得就是他看見的那根柱子。一張床總有四根柱子。馮冰在血靈山這么多年，一直都是有四個大王。可是只要原來的老四在，就難得有一個星期有清凈日子過，這當然和老四沒有任何直接的關系。
不知道怎么的，四，是個奇妙的數字，就像四邊形似的，永遠不穩定。
后來老四死了。老四的死確實重要，但是對于血靈山的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后來王野、馮冰何其能三大王，一直統領著血靈山。
莫名其妙就平靜了很多。
或許是“三”這個數字的原因，三角形都是穩定的。
而現在，只剩“二”了。二構不成任何的圖形，兩個點也只能連成一條線，無法構成任何的圖形。
馮冰心里莫名地一陣恐慌。
而木森也是沉默的。但是他沒有學誰。他總是左看右看到處地看。何其能的屋子，他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次來。可是這里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新鮮，包括馮冰一直在看的那根木柱子。
胖墩的眼珠子忽然動了一下。
“別哭了，胖墩！！”木森想安慰胖墩，抬起了手，試圖撫摸她的臉。雖然木森的臂展兩米，可就算是再長長一米，也夠不著胖墩的臉。
“我有哭嗎？？”胖墩恨恨地白了木森一眼，意思是叫他馬上離開。
木森并沒有馬上離開。他假裝沒有意會到胖墩的意思，仍然轉著眼珠子到處看。
“你沒哭……就好！”過了一會兒，木森才說。
胖墩哭，或者沒有哭，都是哭，而且是哭過了，但現在依然在哭，無聲無形的哭。
“是我不好，胖墩，是我把他帶到盡境去的。”馮冰說，低下頭看著地面，但是地上也沒有何其能的生命。
“三哥究竟是為什么活著啊？”木森故意岔開話題。他覺得此時自己必須離開，可是他又覺得此時自己萬萬不可離開。
“你還有臉說，那地方你也敢去。下次你還想去，就叫燕艷姐把你閹了再去。這樣你的武功也就廢了。”胖墩說，淚水洶涌出了眼睛。
胖墩從未去過盡境，但是此時眼前似乎已經看到了盡境的模樣。
“我不知道的，胖墩，我不知道有那么一個地方，在血靈山這么多年，我從未聽說過有盡境這么一個地方的。我絕對是無意的。”馮冰說，此時覺得難堪，木森在場更覺得難堪，如果木森不在場，更更更難堪了。
“所有血靈山的人都知道，你是個看殺雞都怕的人。怎么會知道盡境這么個地方呢，怎么會想到去打獵這種事情了，是吧？”胖墩說，話不重，但是說這話嘴巴都是歪斜的。
“是啊，你真理解我，胖墩！”馮冰說。
“是啊，我哥死了，你馮冰還活著，真有你的啊！”胖墩的淚水都流到了嘴巴里了。
“胖墩，你是三哥的妹妹，我們是不是該給你哥準備一套像樣的衣服褲子啊！你哥的鞋都是一只皮鞋一只泡沫涼鞋，必須換了。何其能永遠是我們的三哥，胖墩！”木森再次岔開話題，上一次覺得失敗，這一次覺得很成功。
“你還是想問我哥為什么活著吧，木森！”胖墩說，以前她是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的哥哥有關，現在她是所有的思考都和她哥哥有關。
“這個，我知道的……”
“閉嘴！！馮老二！！”胖墩突然發火，馮冰偷看她洗澡似的，然后抿緊了嘴巴。
又沉默了一會兒。
“你哥到底為什么活著啊，胖墩？？”木森覺得，有必要岔開話題，也有必要繼續進行話題。
“因為血靈山只有一個木森唄！只有你，只有你一個木森，你一個木森，多大的屁股啊，血靈山都放不下。”胖墩說，憤怒地瞪著眼前的兩個漢子。
“干我什么事啊！”木森叫屈，但是沒有叫屈的正當理由。
“是血靈山只有一個胖墩，木森，血靈山只有一個胖墩！”馮冰趕緊插嘴，卻不是岔開話題。
“可是胖墩的屁股不大的，雖然有點胖。”木森說，仔細地瞅了瞅胖墩的大腿上邊，腰的下邊。
“我的天啊，”胖墩被整得哭笑不得。
“胖墩，我以后會照顧你的。我以后就是你的哥哥。”馮冰說，語氣肯定。
“誰稀得你做我哥啊！你配做我的哥嗎？！呸！！！你連看殺雞都怕，真是不知道你為什么活著，為什么又活到了今天！”胖墩說，停了兩秒鐘，繼續說：“燕艷姐看上你哪點了！除了殺人能夠殺，你還有什么優點！膽小如鼠，賊眉鼠眼，還是個眼鏡兒，還是個尖下巴，還是白皮膚。你去賣豆腐還差不多，真不知道你這種人，是怎么上血靈山來的，還活下來了，這么多年都活下來了。就憑你那把半圓鈍刀嗎？！！”
“別氣了，胖墩！”木森安慰她，雖然手還是碰不到她的臉，但是走近了一點，說話盡量輕一些，又能夠讓她聽清楚，“馮冰不配，我做你的哥哥吧！我雖然殺過的人還沒有十個，但是我的功夫，你是知道的。齙牙都在我手里呆不下一分鐘。保護你，是一定能夠的。”
“喲，喲！不簡單啊，你個木森，你他媽的不簡單了啊！”胖墩說著說著就罵，“你木森現在連血靈山的老四都不是，雖然大哥一直說你是老四。可是血靈山有幾個人真心喊過你老四的。你省省吧！你還想成為我哥，你還想成為血靈山的三哥，大白天說夢話，你不覺得羞恥，我都替你羞恥！”
一個看守進來報告，說血靈山三大王的葬禮準備好了。
“我就不去了吧，胖墩！”馮冰說，他一直都在血靈山里面，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多余了。
“還是去吧，二哥！”木森說，身體和馮冰并排著，心靈也和馮冰并排著，因為胖墩了。
“必須去！”胖墩大吼，卻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說：“馮冰，木森，你們倆必須去！”
看守把一行人領到了老榆樹旁邊。
“怎么回事？？”胖墩說。
老榆樹周圍十米左右都是沒有其他的樹的。王野已經吩咐人找好了位置，在太陽當中的時候，老榆樹樹蔭的最外圍，挖了墳坑。
可是卻有三個坑。
每個坑都四四方方的，長短大小都一樣，剛好可以裝下一個人。
“難不成還有我和木森嗎，大哥？”胖墩說。
血靈山的人都在周圍，但是胖墩可以當血靈山的人都不在周圍。
“為什么沒有我？？”馮冰說，無奈地笑笑。
“你和我，馮冰，你和我，也會有這一天的。”王野說，只是淡淡的笑笑，笑的背后沒有任何含義。
“怎么了，大哥？”木森無論怎么猜測，也猜測不出來是什么事情。
因為現在，所有的事情都還不是事情。
“所有的人都會死。老三死了，將來我和馮冰也會有這一天。就算這棵幾百年的老榆樹，也會有葉爛根枯樹倒的一天。”王野的話，讓所有的人都覺得是廢話，可是他說的明明不是廢話。
趙一奇、王二大、李三友、錢四錯一起把何其能的尸體抬進了尸坑。
并沒有立刻填土。
何其能的又臟又舊的鞋子已經脫了，但是沒有穿上新的鞋子。而是赤著腳。而衣服和褲子，都換成了金子做的——金縷衣和金縷褲。
“我哥好歹是個富人了。”胖墩說，笑笑，眼淚卻潸然而下。
“你哥從未窮過，胖墩！”馮冰說。
“你哥一直很富有的，胖墩，不過此刻更富有了，而且我們這么多人，這么多的血靈山的兄弟，都因為他而富有了。”木森說，一直盯著何其能的尸體，但是瞬間覺得這尸體和他沒有多大的關系似的，而他最最親密的胖墩就在旁邊。
“不止這些了，”王野說：“我叫每個血靈山的人，都準備了一件玉器。而你們三個的，我已經叫森狼取來了，我們一起放進去吧！”
木森進山這么久，只有一件玉器，是一個有雕花的鐲子。他先放進去了。
然后按照順序來。
王野的玉馬。
馮冰的玉女人。
然后是胖墩的玉鳳凰。
然后趙一奇……然后王二大……然后李三友……然后錢四錯。
然后所有的血靈山的兄弟。
何其能被玉器包圍了，看不見腿和腳，看不見手和腰。只有他的眼睛露出來了，雖然是閉著的，但是似乎一直望著天上。
“填土吧，大哥！”胖墩說，這個命令不該出自她的口中，但就是從胖墩的嘴巴里說出來了。
所有的人都動手填土。馮冰和木森也動手了。只是旁邊的胖墩一直在旁邊站著，沒有淚水，沒有微笑，沒有抬手，沒有移步，呼吸緩慢不易發覺，眼珠子也沒有絲毫晃動。
但是她的心里有一個世界正在經過。
土填完了，正好是在夕陽留在地平線上的最后一瞬間。
木森用話岔開了馮冰，一個人送胖墩回她的臥室。
“你哥究竟為什么活著啊，胖墩？”
“你看那三個尸坑就知道了。”
“什么？？”
“為了死！！！”
此刻走出老榆樹已經很久，木森根本看不見那三個尸坑了。
血靈傳說（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