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見著外婆的一天兒。
她變了,又好像沒有變。
她耳朵更聾了,我需要很大聲她才可以聽得見;她變得淘氣了,竟敢在濕滑的樹上摘李子,雖然左手被李子枝給戳了個口子。
她跟我說,她最近老做夢了,夢見上學那會兒,頭發多多的,扎兩個小辮兒;學校里有舞蹈班,她們去跳舞,蝴蝶舞;她們學習俄語——雖然我再次用她曾經教的,多不來無特拉(早上好)跟她說,說了好多遍,她也記不起來了。
看見我挺愛吃她撿的李子果的,她又挑幾個看相好的,扶著她的腿,到井水旁,舀水洗凈,遞給我;說實話,我不太想吃了,我已經撐了。但外婆好像不理會我的抗拒,她愣是塞給我,顯然,我有點兒惱火了。
但轉念一想,她不過是用,她認為比較好的方式,繼續愛我罷了。
——
飛機飛過,她跟我聊起了飛機的事兒“顯然,肯定是我媽媽又沒事兒干跟外婆嘮嘮嗑出來的。
她說,看到飛機和聽到聲音就可以算出來有多遠了,速度乘以時間……
沒錯,在那個年代,我外婆上過學,而且讀到了高中……應該很幸福才是。我一直不理解,她為什么會跨越那么遠,嫁給外公,這個三代為農的農民。
聽她的解釋,大概是,那個年代,身為富農階級,很多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她不被允許去上大學;更有甚者,家里的重擔很大的壓在了她身上,上有老下有小,她由一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知識分子,變成了,插秧種田的干活人。
對那段歷史,我不了解太多,不做評價,只能說,外婆是有一點兒遺憾的。
但是,不妨礙她小時候教我們呀。
上初中那會兒,最喜歡的就是聽外婆講故事了。從她口中,我知道了毛主席的好多故事,蘇聯和中國的故事,以及,文革階段的故事;當我學了一點兒物理皮毛的時候,她也耐心地傾聽著,時不時插兩句,補充知識,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在外婆那里得到了滿足與夸贊。
——
現在外婆說,她老喜歡做夢了,夢的老長了;夢到她扎兩個小辮兒那會兒,一醒來,夢都沒有了……
我笑著打著哈哈,我說,“那您就多睡會兒,多夢些唄!”
這話很違心,但是我卻,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了;我企圖掩蓋著,外婆一天天老去的事實。
我看著她那蒼蒼白發中的一縷青絲,仿佛透過它,我還可以期待著,外婆還能陪我很久;她手上凸起的青筋嶙峋,眼睛里不再折射出澄澈的光,無時無刻不在告訴我,接受這事實吧,孩子。
——
我看到外婆常坐的座椅旁有一把拐杖,我有點兒慌亂,外婆是不是要拄著拐杖了?但直到我舅母拿起它來趕著公雞母雞,我才知道松了一口氣,落下一顆大石頭。
“那是外婆拄著杖,將我手輕輕挽,踩著薄暮走向余暉,暖暖的澎湖灣,一個腳印是笑語一串,消磨許多時光,直到夜色吞沒我倆,在回家的路上”
一首澎湖灣,道出了濃濃的愛。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可以挽著外婆的手兒,邁著一深一淺的腳印,走向落日余暉,消失夜幕沉沉。
——
外婆啊,你永遠是我童年的美好;外婆啊,你永遠是我回憶的港灣;外婆啊,你永遠是我堅強的后盾。
外婆啊,我只希望,時光能多溫柔你一些,在你身上流的慢些,再多給我一些機會,等等我,一定要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