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已經褪去了白天的悶熱,絲絲涼風拂過。走出空調房,坐在陽臺沙發上,享受著晚風的涼爽,愜意之余,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做。
進房間捧出針線盒,幾年前的一件衣服,雖然早已過時,但穿起來非常舒服,故而一直未舍得扔掉。今晨把它翻出來,準備穿了去跑步,穿好才發覺有一處線頭已斷開,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斷開的線頭縫起來。
拿出針線,開始穿針,可是,不爭氣的眼睛對著小小的針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穿進去。果然老眼昏花了么?頓然黯然神傷,老之將至,心有戚戚焉。放下針線,隨著緩緩的音樂,思緒回到了有關針線活的回憶中……
過去,我們穿的都是布鞋,是那種從鞋底到鞋面都是純手工的布鞋。可就算是布鞋,對我們也算是奢侈的。每年下半年,秋收以后,天氣開始涼爽,母親便開始張羅一大家人過年的新布鞋。
做布鞋先得打夾子,就是把一些碎布一層一層用糨糊粘在一塊平板上,粘4、5層,一般最上面和最下面的一層布整一些,中間則是一些碎布拼起來。粘好后拿到太陽底下曬干,從板上揭下來就可以剪鞋底了。剪下4、5層夾子,差不多夠一只鞋底的厚度,用新的白布包底,再用同樣的白布斜條滾邊就可以納鞋底了。
記得納鞋底的日子是我覺得最溫馨的時光。白天,婦女們三五成群,追著有陽光的地方,邊納鞋底邊拉家常,夏天,媽媽們依然三五成群坐在村頭的樹蔭底下,因為擔心天熱手汗蹭臟了鞋底,用一手帕把鞋底包個半邊再動手。晚上,暗淡的燈光,為了讓家人過年穿上嶄新的布鞋,母親一針針一線線,手上不知道磨出多少個血泡。每當那時,就會讓我想起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納鞋底其實也是個技術活。小小的針頭,要想穿過那厚厚的鞋底,還得要巧勁,否則不僅難以穿過鞋底,還容易把細針折斷。多少次我偷偷摸摸把媽媽納的鞋底,拿在手來個一兩針,結果很多次因為用力不當,把針折斷在鞋底里面。母親看著我誠心想學,又想著女兒家也該學些針線活,所以經常手把手教我。后來,看著鞋底上留下的歪歪扭扭的針腳,雖然不如母親納的那般均勻好看,但也是滿滿的自豪感。
現代人們不僅衣服鞋子都買現成的,而且也開始講究名牌了,家做的布鞋已基本絕跡。倒是城市里的人又開始追求返樸歸真的生活方式,這幾年街上的布鞋店明顯增多了。那種純手工的布鞋還是很少見,我結婚時母親和姨媽給我做了滿滿一箱子布鞋做陪嫁,沒有豐厚的嫁妝,就用鞋子壓箱底。婚后也穿過幾雙,但還有好多雙壓在箱底,每年曬伏的時候拿出來曬一曬,有的鞋底已經泛黃,終究沒舍得扔掉,這是歲月里最美好的珍珠,隨著時間的打磨,會越來越閃亮。
“勾被子”也是我記憶里的一枚珍珠。那個年代,沒有現在各式各樣成品的被子被套。棉被用被面被里把棉絮縫合起來,我們這兒也叫“勾被子”。每年過了臘月二十以后,媽媽們就是盼著晴天,把床上的被子拆下來洗洗干凈,在太陽落山之前,帶著太陽的味道收回,在堂屋四四方方的大桌上,擱上家里的大門板做開始勾被。我們這時可以幫著媽媽拽著被里被面的一頭,四面鋪平,四角對齊。
有時我們趁母親拿東西的空兒偷偷拿起針線,搗鼓一兩針,看母親來了,又慌忙放下。母親看見了自然嗔怪,她是擔心我們這些貪玩的孩子,臟兮兮的小手弄臟了干凈的被褥。而我們,常常在鋪著的被子下面玩捉迷藏的游戲,母親一邊勾著被子,一邊呵斥著搗亂的我們。最開心的是母親讓我們幫她穿線,因為勾被針針眼比較大,容易穿,三姐弟都爭著做,搶著,鬧著,嬉笑,嗔怪,會溫暖整個一個冬天。
關于針線活的回憶還有很多,母親燈下為我們縫補破舊的衣服,家里孩子多,“新老大舊老二,縫縫補補再老三”。我是老大,自然比弟弟妹妹們多穿了一些新衣服,至今妹妹有時還開玩笑,說母親偏心老大。
母親做針線活時,喜歡把穿著針線的細小針頭在頭上劃一下。開始,我覺得好奇,擔心劃破頭皮,后來嘗試了一下,輕輕一劃,不僅不疼,而且有種癢酥酥的感覺,而且劃過頭發的針線,下起針來更潤滑,走起線來更暢通。至今,我一直效仿母親這一個針線動作,牽著長長的針線,輕輕一個優美的劃姿,成了我心里最美的風景。
因為受到母親做針線的影響,我一直也喜歡做些針線活。盡管我非手巧之人,但我有一顆熱愛針線活的心。雖然現在條件好了,不用納鞋底做鞋子,不用勾被子,更不用縫補衣服,但我還是備了一些針線包,喜歡閑暇的時光,捧出針線盒,坐在陽光下,縫,掉下的紐扣,斷開的線頭。甚至還迷上了十字繡,有一段時間,廢寢忘食繡出了很多的作品,雖然不夠精致,但有滿滿的成就感,繡出來的作品送親友,送自己,幸福而開心。
因為現在眼睛常模糊,針線活,做得少一點,但會一直的喜愛下去,一直的做下去。待到有一天,戴上老花鏡,坐在陽光下,品茗一杯茶,聽一段如水的輕音樂,穿針引線,美哉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