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機車嗡嗡的聲音越來越近,在這個落后的小村子里,汽車絕對是稀罕玩意,村子里是一輛沒有,村子里有車的親戚也是鳳毛麟角,大路西邊一輛黑色的桑塔納搖搖晃晃,就像蹣跚爬行的蟾蜍,緩慢的駛來,為這個村里帶來了現代的氣息,油光瓦亮車身迎著太陽閃閃發光,路上的行人都停下來駐足觀看,家里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無比的自豪,臉上都放出了掩飾不住的微笑,隨著汽車的慢慢的到來,這個家庭仿佛瞬間蓬蓽生輝,周圍的鄰居們站在一旁,臉上漏出無比艷羨的目光,車子慢慢的停靠在大門口。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車門,看看車上走下來的人到底什么樣子,什么樣的人才能坐這樣的車。
隨著車門的微微開啟,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只寬大的手從駕駛座推開車門,這雙手寬厚碩大,細皮嫩肉,沒有一點宰過豬的痕跡,現在早就不殺豬,改拿高級鋼筆了,袖口平平整整,隨后一只左腳跨出車門,明亮的柔軟的皮鞋一塵不染,一身黑灰色呢子大衣到膝蓋上方,這就是那個由殺豬匠榮升為銀行行長的非凡人物,此人頭也不回直接跟隨著家里的男人們向院子走去,副駕駛下來是二姐,后面都是他們的孩子們,個個是唇紅齒白,皮膚細膩,頭發干凈明亮,迎著太陽光反著光芒,農村農民和這些城里人的不同顯而易見,看看農村人的臉膛是泥土一樣黃,頭發毛糙,一根根都仿佛被灰塵包圍,再怎么也看不到太陽光反射的明亮,嘴唇干裂粗燥,衣服著裝那是相差甚遠,車上下來的幾個人穿著當時引領流行潮流的衣服,一塵不染,彰顯著城里人無比的優越性。
二姐張羅著小三弟弟,把后備箱里的東西都搬下來,里面是鈴鐺滿目,物品豐富,種類齊全,隨著搬運的東西,走進院子,一陣熱鬧寒暄,二姐走進院子一眼看見了老太太,老太太此時終于抬起了頭,臉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二閨女叫著娘和娘熱心交談,那些外孫子和外孫女們也都和老娘問了安,現在進入了熱鬧喧天的場面,那個口齒伶俐的老二媳婦站在二姐面前,姐姐長姐姐短的噓寒問暖,白妮兒在一邊是尷尬的坐在,旁邊還有小三家媳婦,小三家是嘴撅著,和白妮兒一樣不善言辭,這兩個兒媳婦是不會說話,在一邊就坐著唄,這時候女人們和男人們已經分開,男人被迎到小三家屋里算是男桌,外面院子里兩張連起來桌子為女人準備,女客比男客多。
禮品隨著一陣緊鑼密鼓的搬運,都被存放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床上桌子上已經擺滿,能擺放的地方無一空閑,二閨女就是不同凡響,村西頭哪個閨女回娘家也沒有這個二姑女闊氣,今天中午做飯的材料也都帶來了,雞腿多少斤,豬肉五花肉多少斤,排骨多少斤,寒暄了一陣子,老太太發話了,你們妯娌幾個把肉燉上吧。
這時候白妮兒算是有了差事,這比尷尬的坐著好,白妮兒取出各色肉類,商量著今天要的量,幾種肉各取一部分,白妮用個大盆子端著,來到肉板子前,手拿大刀,把各色肉類分解成合適的小塊,乒乒乓乓,光這些肉就夠切會的了,不覺得有點出汗了。
院子里熱鬧非凡,白妮兒專心的切著肉,肉切好了,再過幾遍水洗干凈,白妮兒把洗好的一盆子肉遞給老二媳婦,老二媳婦做飯好吃,她是掌勺的,東山墻一口大鍋,白妮坐在鍋門口,開始燒火,火頭早就準備好了,干燥易燃,剛開始用豆秸桿引火,滿灶膛燃起了熊熊烈火,火頭很快引燃,熊熊烈火烤的白妮兒臉膛發紅,一陣燥熱。
老二媳婦鍋里加油,花椒茴香,豆蔻肉桂,蔥花姜片蒜末一一調和,鍋里一股鮮香味飄出,隨著把滿盆子的肉倒進鍋里,不停的翻炒,鍋灶內烈火熊熊,鍋里的肉隨著蒸發出的熱氣散發著撲鼻的肉香,等肉差不多五成熟時,添熱水漫過肉,接下來就是文火燉肉了,差不多中午時分,肉就會上桌了。等到肉一頓爛,把一些新鮮蔬菜放進去再燉,等到蔬菜煮透,就完全可以出鍋了。大家把時間掌握的恰如其分,絕對誤不了飯點。
現在琳瑯滿目的零食布滿了桌子,水果有蘋果,梨子,香蕉,橘子等,居然還有一個碩大的西瓜,這樣時令居然還有西瓜,這有錢人就是會享福,瓜子花生兩大袋子擺放在桌子上,火腿腸一箱,已經打開,不時的有人抓一根,高級奶糖,用一個塑料袋子裝著,山楂片,姜片,餅干散落在桌子上,幾箱子飲料放在桌子一遍,一箱已經開啟,拿出來放到了桌子上,大家吃了各色零食,熱情的聊著天。
老二家是場面上的人,不時的引起一陣陣哄笑。老太太這時是滿面春光,喜得合不攏嘴,這個閨女來的的確風光,不虧這娘家人忙活一天。老太太在孩子們簇擁下,其樂融融,兒孫滿堂。白妮兒還在鍋灶前燒著鍋,誰都可以離開,白妮兒卻形影不離看著鍋里的火,其實白妮覺得這倒也輕松,話自己是插不上話,說話頭上一句腳上一句,也沒人喜歡和她說話,這個二姐就喜歡和這個老二家媳婦聊天,誰讓人家人見人愛,甜言蜜語呢。每一個人都沉侵在歡樂喜慶中,手里有吃的,口上有說的,白妮兒的確是個局外人。
但是二閨女人家是文明人,說話有板有眼,是見過世面的,做事照得周全,她看見白妮兒在哪里燒火,大聲的說,她大妗子你也過來拿個水果吃吧,白妮兒扭過頭看著二姐,恭恭敬敬的說,行,我待會自己會拿,你不用管我。二閨女也不說啥了,或許這只是禮儀性的禮貌問候,你吃不吃我可不管了,反正我讓你了。白妮兒也是這個毛病,她就是不明白那些東西有什么好吃的,她就是不喜歡那些吃食,她好像很少吃二閨女拿來的東西,她也不明白為什么就是不想吃,怎么也是不想吃,就是不想吃。她就燒她的火,那些火不溫不火,慢慢的燃燒,跳躍著的火苗子抖抖顫顫,肉鍋里噗噗涂涂。
日頭正中偏西,老太太就像鐘表,她說現在該吃飯了,你們趕快把頓好的肉一人一碗分好吧,饅頭也已經加熱好,幾個妯娌們很快的上肉上饃。各就各位,男客屋里小三主持,滿臉通紅一看就知喝了不少酒,他是二姐最得意的兄弟,啥事都是他張羅著,小三端著一籃子饃饃進屋。女客們已經各就各位,都吃起飯來,老二媳婦走到老太太身邊說,娘趁熱吃吧,吃完了鍋里還有,老太太說,我這一碗就夠了,老二媳婦又轉身對著二姐說,姐,吃完了鍋里還有,吃完再盛,二閨女也說,他二妗子你別忙了,你趕快吃吧,忙了一上午。
時間其實過的也快,忙著忙著就大中午了,也都餓了,這樣的大魚大肉的飯也很是解饞,大家都是熱熱乎乎一會就吃完了。等著幾個慢吞吞的小孩子吃完,三個兒媳婦也將碗筷收拾干凈,拿出水杯,倒上了熱氣騰騰的熱水,白妮兒把撤下的碗筷擺在一個大盆里,吃剩下的肉歸在一起,再把窩里剩的肉也歸在一起。把肉鍋刷干凈,添進去幾大瓢的涼水,用火燒開,準備洗碗用。熱鍋熱灶,熱水很快就開了。盛肉的碗必須用熱水才能發干凈,這些油膩膩的碗筷,你不用熱水休想刷干凈。如此刷了幾遍,筷子碗都刷的干干凈凈。
等到鍋灶收拾完畢,太陽西下,已經半晌了。冬天的太陽光線逐漸變得微弱,空氣中襲來陣陣涼意,大家都轉到了屋里,老太太手握拐杖,坐在一個圈椅上,恢復了雕塑的狀態,別看她不說話,她可是聽著呢,不時的插上一句,二閨女坐在床沿上,年紀也有將近40了,皮膚白皙,猶如嬰兒,臉頰微紅,唇紅齒白,圓圓的臉兒,這樣的容貌透漏出年輕時的美貌,中年的婦女身材稍微肥胖,但是絕對不臃腫,我覺得保養是一方面,人家條件好是絕對的,但是天生麗質才是主要原因,人到中年的美麗擋也擋不住,的確是養尊處優,美貌絕倫的貴婦人。傍邊的大閨女比妹妹大三歲,顯示了姐姐的莊重,這兩個閨女五官極其相似,臉型都是圓圓的,五官精致,大姑娘的嘴巴好像長的更加小巧動人,說不上哪里好,就是看上去漂亮,無論嘴形還是輪廓,都無可挑剔,姐妹倆長得像很正常,但是二人之間的氣質大不相同,姐姐穿著中庸,略顯穩重,妹妹明眸皓齒,雙眼機靈,穿著時髦,利落干練。老太太看著兩個女兒,心里是滿心歡喜。
老二家媳婦是嘴子客,陪著倆姐姐說話非他莫屬,白妮兒本來就嘴笨,又不招待見,收拾完散活,就到屋里給姐姐們說了一聲就回家了。小三家媳婦本性不善言語,說話又時口無遮攔,悶聲悶氣,你們說你們的,我做我的,連招呼都不打,一貫我行我素。老太太卻很是看重這個兒媳婦,說話恐怕得罪了她,小三家媳婦叫六妮,在老家五個姐姐,排行第六,還有兩個弟弟,這兩個弟弟可不是一般人,都是殺人放火的角,大兄弟早就成為了殺人犯,年紀輕輕出了人命案,被判處了無期徒刑。小兄弟也是看守所的常客,那進看守所就像走親戚,不知道什么時候進去,什么時候出來。
老太太看著這個不愛說話的三兒媳婦,是小心翼翼,她經常自言自語說,叫狗不惡,惡狗不叫,她最害怕啥時候得罪了三兒媳婦引來殺身之禍。說起來有點滑稽,但是我們一大家子里都害怕劉妮,不光是老太太。老二媳婦多么伶牙俐齒,她卻不敢和六妮拌嘴,什么都是撿好聽的說,可能大家是因為她娘家兄弟那不一般的經歷,大家都是敬而遠之。六妮和白妮兒關系卻還不錯,沒有什么利害關系的事破壞他們的妯娌關系,大家是相敬如賓。白妮兒說六妮不愛說話,不會說話,有的時候直來直去,但是沒有壞心眼。
男人們屋里煙霧繚繞,酒味煙味涌出屋外,個個臉上喝的紅彤彤,行長大人已經脫了外套,喝過了酒使人渾身發熱,比較抗冷,小三兒喝酒容易上臉,臉比一般人要紅,別看他臉紅,并不代表他就醉了,一般容易上臉的人都能喝,他右手夾著吸了一半的香煙,坐在行長的正對面,不時的把自己的胳膊夾在兩膝之間,頭微微縮緊脖子,顯示出輕松愉快的樣子,他是二姐姐最得意的弟弟,他就在姐夫銀行工作,姐夫的銀行開起來以后不久,二姐就把小三弄到銀行,做了辦事員兼姐夫的專職司機,姐姐是到哪里都帶著他,絕對是姐姐的貼心小棉襖。人家兄妹倆是真的有感情,不像白妮兒的男人和這個姐姐不冷不熱的,白妮兒不明白為啥親兄妹之間還有關系好的,還有關系差的。
白妮兒娘家,她和自己的4個弟弟妹妹,雖然大家都謙讓著弟弟,但是大家的心卻是一起的,沒有說孤立哪一個。
而婆家的5個孩子各懷鬼胎,你和我好,我和你好,二姐和小三姐弟倆真是姐弟倆,真是有感情,二姐和白妮兒男人的關系,就平淡如水,好像不是兄妹。其實,白妮兒聽老太太說,二姐最喜歡二弟,二弟性格最好,從來不和別人抬杠,但是因為二兒媳婦所以不敢親近二弟,為啥呢?喜歡自己的弟弟喜歡好了,和媳婦有啥關系,關系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