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星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個一望無際的絕對平面上，旁邊是氨霞、嘟嘟教授，以及一位磚紅色皮膚的巨人——阿布，在他們前方，有一位相貌奇特的生物（或機器人）正漂浮在空中，他即是剛剛說話的神燈怪1號。這位神燈怪身高約三米，身體呈漂亮的流線型，渾身散發(fā)著柔和的淡藍色的光芒。

“很榮幸見到你，偉大的燈神啊！”嘟嘟教授高舉雙手，激動地道。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們，原始宇宙的居民們！”神燈怪道，“不過我不是燈神，我只是燈神的仆人，在這兒接待像你們這樣的旅行者。”

“噢，那么，燈神在哪兒呢？”嘟嘟教授問道。

“祂們在更高階的宇宙里。”神燈怪道，“如果你們愿意，我的職責就是引導你們?nèi)ヒ姷k們。”

“我們這已經(jīng)不是在原來的宇宙了嗎？”程小星問道。

“是的。”神燈怪道。

“我們原來的宇宙開始分裂了嗎？”程小星又問。

“說‘開始’是不恰當?shù)模鄙駸艄值溃斑@兒和你們的宇宙并不在一個時間線，兩邊的時間無法進行比較。”

“好吧，我們想見燈神，能帶我們?nèi)ヒ姷k們嗎？”嘟嘟教授道。

“當然。”神燈怪道，“不過在去之前，我要提醒你們一下，那是一個更高階的世界，一旦進入，你們將無法回到原來的世界，你們確定要這么做嗎？”

“啊，那我就無法回到地球了？”程小星道。

“不能，”神燈怪道，“即使能回去，回去的那個也將不是你，而是另一個更高階的存在。”

“我不想去見燈神。”程小星道，“至少暫時還不想。”

“我也暫時還不想，”氨霞道，“我們的宇宙我還沒有走遍呢。”

“不用擔心，”神燈怪道，“凡進入這個宇宙的人，每人可以許一個愿望，比如想見燈神，或者回到原來的宇宙，或者任何其他你能想到的愿望，無論什么愿望，只要它是可描述的，我都會幫你們實現(xiàn)。”

“什么叫可描述的？”氨霞問。

“簡單來說，就是你能用語言把它說出來。”神燈怪道。

“好，讓我想一想。”氨霞道。

“不用著急，你們有的是時間。”神燈怪道，“不過記住，每個人只有一個愿望。”

“還真像阿拉丁的神燈呢。”程小星小聲道。

“我想好了。”嘟嘟教授道，“我的愿望是，我想知道宇宙終極公式的解。”

“嗨，只有一個愿望，你不想去見燈神了？”氨霞向嘟嘟教授問道。

嘟嘟教授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是我的終極愿望，我見燈神也是希望得到這個解，如果只能許一個愿的話，我希望是這個。”

“這是一個聰明的愿望。”燈神怪道，“據(jù)我所知，你因為無法收集所在宇宙的完整的信息，所以一直無法確定那個解。”

“是的，”嘟嘟教授道，“因為我身處那個宇宙中，我的觀察會對宇宙本身產(chǎn)生影響，即使這個影響再微小，也會導致最終解極大的不確定，另外，我們的宇宙已經(jīng)太大了，有一些部分我可能永遠到無法到達，更別提收集那邊的數(shù)據(jù)。”

“好的，滿足你的愿望！”神燈怪道。說完，嘟嘟教授面前的空氣中突然浮現(xiàn)出許多符號。嘟嘟教授扶了下墨鏡，認真地看了起來。

良久，嘟嘟教授終于看完了，他低頭思考了一會兒，長舒一口氣，道：“這樣就對了，我終于明白了！”

“恭喜你！”神燈怪道，“接下來誰將許愿？”

剩下的三人相互看了看，阿布道：“如果你們還沒有想好，那就讓我來吧。”

“你的愿望是……？”神燈怪問。

“我希望，”阿布用他那低沉的聲音悲涼地道，“我從未存在過。”

“什么？”程小星和氨霞同時驚道，“這是什么愿望？”

“我的人生，就是一部悲劇。”阿布憂傷地道，“我已經(jīng)受夠了。”

“你可以換一個愿望啊，”程小星道，“比如希望今后的生活更快樂一些。”

“我不認為那會有什么用。”阿布道，顯然，他是一個徹底的悲觀主義者。

“不要許這個愿，”氨霞急切地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你會死的！”

“說死是不恰當?shù)模鄙駸艄值溃笆聦嵣希麑奈闯錾^。”

“這正是我希望的。”阿布道，他抬起頭，看著神燈怪，程小星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睛中閃爍著渴望的光芒。

“明白了。”神燈怪道，“正在分析原始宇宙信息結構……，分析完畢，正在抽取你的信息……”

“會發(fā)生什么事？”程小星問氨霞道。

氨霞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他會在信息層面被完全抹去。”嘟嘟教授道，“意味著他將從不存在。”

“我不明白，他明明存在過，怎么會從不存在呢？”程小星道。

“神燈怪會修改歷史，把他的信息完全刪除。”嘟嘟教授道。

“怎么可能把一個人的信息完全刪除？”程小星道，“總有一些事情是他參與的或他影響的，把他的信息刪除了，因果鏈怎么辦？”

“不必擔心，”嘟嘟教授道，“宇宙歷史信息的結構就像一座大廈，神燈怪現(xiàn)在正在從中間抽走一些材料，為了避免可能的坍塌，神燈怪會在關鍵的地方用其他材料替換阿布。”

“朋友們，永別了！”阿布的身形開始變淡，他向三人揮手，微笑道。

“不要！”程小星和氨霞急切地大喊。

“阿布，”程小星喊道，“如果你從未存在，我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你忘了嗎，我們那次在不可提及之星遇到危險，如果沒有你我們就都死了！”

“阿布，”氨霞也喊道，“你如果敢就這么消失，我的愿望就是讓你回來！”

“讓他去吧。”嘟嘟教授輕聲嘆道。

“不要——”程小星和氨霞絕望地喊道，巨大的悲傷襲來，突然間他們覺得有一點頭暈，然后腦海中一片空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猛地被人抽走了。

他們呆呆地站在那兒，心中充滿了傷痛，卻不明白這傷痛從何而來。

“我們?yōu)槭裁催@么傷心？”程小星問道。

氨霞茫然地搖了搖頭，臉頰上還掛著淚珠：“我也不知道。”

“剛才我好像提到一顆星球，”程小星道，“我們好像曾經(jīng)到過一顆星球，遇到過危險？”

“有這回事嗎？我怎么完全不記得？”氨霞搖了搖頭，道，“剛才我好像想許一個特別的愿望，是什么愿望呢？”

程小星也搖了搖頭，求助般地看著嘟嘟教授，嘟嘟教授也搖了搖頭，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從不曾存在過的事物，自然不會有人知道。”神燈怪道，“接下來是誰的愿望？”

“到你們了。”嘟嘟教授沖程小星和氨霞道。

程小星拉起氨霞的手，對神燈怪道：“我希望我們能回到原來的世界，”說著，他看了看氨霞，又補充道：“并且，我們的記憶不會丟失。”

“明白了。”神燈怪道，只見他手輕輕一揮，離他們不遠處的空地上便憑空出現(xiàn)了一道閃著深藍色光芒的門。

“這個門通往你們的世界，只要穿過去，你們就能回家了。”燈神道，“不過，我要提醒你們一下，這個門是單向的，你們一旦回去，就無法再通過它來這里。”

“沒問題，謝謝！”程小星道。

“你到是把我的愿望也給一并實現(xiàn)了。”氨霞沖程小星笑道。

“那你可以說一個新愿望嘛。”程小星道。

“嗯，讓我想一想，”氨霞道。

“請告訴我你的愿望。”神燈怪對氨霞道。

“不知怎么的，我總覺得有點恨他。”氨霞指了指神燈怪，小聲地對程小星道。

“為什么？”

“我也說不清楚，好像他曾經(jīng)做過什么我不喜歡的事。”氨霞道，“我好像還曾經(jīng)想許一個重要的愿望，但是現(xiàn)在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哎呀，反正我就是覺得不喜歡他。”

“那就許個新愿望，然后我們一起回去吧？”

“好，我想想……，有了！”氨霞突然兩眼發(fā)光，嘴角露出壞壞的微笑，程小星一見她這個表情，忍不住滿頭黑線。

“是不是無論什么愿望，只要我能說出來，你就能實現(xiàn)？”氨霞沖神燈怪道。

“是的。”神燈怪道，語氣神圣而威嚴。

“好，”氨霞道，“我的愿望是：我的愿望不會被實現(xiàn)。”

“啥？”程小星一愣，他不安地扯了下氨霞的衣袖，道，“這是一個悖論，可別出什么問題，要不換一個吧？”

氨霞沖程小星扮了個鬼臉，目光轉(zhuǎn)向神燈怪，笑咪咪地向向者問道：“怎么樣，聽清楚了嗎？”

“當然。”神燈怪道。

“能實現(xiàn)嗎？”氨霞繼續(xù)問。

“當然。”

“當然能實現(xiàn)還是當然不能實現(xiàn)？”氨霞追問道，“你可要弄清楚了，如果你實現(xiàn)了我的愿望，但我的愿望是它不會被實現(xiàn)，說明你沒有實現(xiàn)它。但如果你沒有實現(xiàn)它，那它又被實現(xiàn)了，同時你又違背了你能實現(xiàn)任何愿望的承諾。”

“這真是一個有趣的愿望，”神燈怪道，“我實現(xiàn)不了。”

“怎么了，認輸了？”氨霞得意地道。

“沒有。”神燈怪道，“你這個愿望是一個關于愿望的愿望，我稱之為元愿望。”

“那又如何？”

“如你所見，我是神燈怪，我只能實現(xiàn)普通愿望，元愿望超出了我的能力，”神燈怪道，“但是，我可以召喚更高級的元神燈怪來實現(xiàn)你的元愿望。”

“啊，還能這樣？”氨霞奇道。

神燈怪將手伸入懷中，再取出來時手中拿著一樣東西，程小星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那竟然是一個神燈，——一個拿在神燈怪手里的神燈！只見神燈怪擦拭了下神燈，神燈閃了幾下，從中飛出一個光點，光點飄到神燈怪前方幾米處，慢慢變大，形狀也跟著發(fā)生了變化，約一分鐘后，變化完成，那個位置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神燈怪，大小、長相和老神燈怪幾乎一模一樣。

“大家好，我是神燈怪2號，是一個元神燈怪。”新神燈怪道。

“是這樣的，元神燈怪，”神燈怪1號道，“我們這兒有一個元愿望需要您來實現(xiàn)。”

“請說。”神燈怪2號道。

“這個愿望是：當前愿望不會被實現(xiàn)。”神燈怪1號道。

“即使對我來說，這仍然是一個元愿望。”神燈怪2號道，“我需要召喚一個更高級的元元神燈怪來實現(xiàn)它。”

說完，神燈怪2號像剛才神燈怪1號那樣，又召喚出一個元元神燈怪，——神燈怪3號。

“即使對我來說，這仍然是一個元愿望。”神燈怪3號道，“我需要召喚一個更高級的元元元神燈怪來實現(xiàn)它。”

說完，神燈怪3號像剛才神燈怪1號那樣，又召喚出一個元元元神燈怪，——神燈怪4號。

“即使對我來說，這仍然是一個元愿望。”神燈怪4號道，“我需要召喚一個更高級的元元元元神燈怪來實現(xiàn)它。”

……

程小星和氨霞目瞪口呆地看著神燈怪們的行為，不一會兒，原本十分空曠的地面上已經(jīng)有幾十個神燈怪了，并且數(shù)目仍在持續(xù)不斷地增長中。

“那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程小星忍不住問最初的那個神燈怪道。

“我們在幫氨霞實現(xiàn)愿望啊。”神燈怪1號道。

“能實現(xiàn)嗎？”

“當然能，”神燈怪1號道，“這是一個自指的愿望，每自指一次就產(chǎn)生一個元愿望，對應地就需要一個元神燈怪來處理。”

“可是，這好像是一個死循環(huán)啊，有盡頭嗎？”

“是的，這將是一個無限的隊列，”神燈怪1號道，“隊列的盡頭，會有一位終極神燈怪，它將會實現(xiàn)這個愿望。”

“無限的隊列怎么會有盡頭呢？”氨霞道，“要多久才能到達盡頭？”

神燈怪1號聳了下肩，道：“需要無限長的時間。”

“你不是說不存在無限長的時間么？”程小星問嘟嘟教授道。

“那是在我們的宇宙，”嘟嘟教授道，“這可是另一個宇宙，或許與我們的宇宙有著完全不同的規(guī)則。”

“好吧，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的那個愿望將在無限久遠之后被實現(xiàn)？”氨霞向神燈怪1號問道。

“是的。”神燈怪1號道。

“那它究竟是會被實現(xiàn)還是不會被實現(xiàn)？”氨霞道。

“會，也不會，”神燈怪1號道，“或者說同時處在會和不會的狀態(tài)。”

“我還是不太明白……”氨霞嘀咕道。

“死心吧，丫頭。”嘟嘟教授道，“現(xiàn)在你知道了，他真的能實現(xiàn)你能描述的任何愿望。”

“好吧……，”氨霞撇嘴道，“一件將在無限久遠之后發(fā)生的事，究竟是會發(fā)生還是不會發(fā)生？”她嘀咕了一會兒，想不出所以然來，一跺腳，道：“算了不想了，這一點也不好玩。”

嘟嘟教授指了指不遠處的光門，道：“你們從這里回去吧，你們將回到分裂后的宇宙，那個宇宙還能穩(wěn)定地發(fā)展幾十億年，直到下一次大分裂。”

“你不回去嗎？”程小星問道。

“我想回隨時都能回，不過我還想在這兒停留一段時間，和神燈怪探討一些問題。”嘟嘟教授道。

程小星突然想起了什么，嘟嘟教授曾經(jīng)提到過二階不可證定理，說他將在另一個宇宙證明一個定理，或許說的就是這兒了吧？

“那我們穿過這個門之后，會到哪里呢？”程小星又問道。

“還記得我說過的時間倒流么？”嘟嘟教授道，“穿過這扇門時，你們會回到三年前到大分裂開始那段時間中的某個時間點，你許愿時只說要回去，沒說要具體回到哪個時間點，所以最后會落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程小星與氨霞對望了一眼，氨霞道：“我們不會忘了彼此的，對吧？”

“一定不會。”程小星道。

“走吧！”

“嗯！”

兩人牽著手，慢慢走向光門，然后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