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從學校出來,在公交車站等車,順手給杜仲發消息:“扁豆燜面好嗎?”
杜仲回得很快,他剛下課,回辦公室拿手機查看有沒有錯過什么消息。
“?”
“今天周四。”
杜仲連著發了兩條消息。周四的意思是西紅柿雞蛋面,他們周四總是吃這個。
“上次買的扁豆還沒吃完,我怕會壞。”半夏回消息解釋,“冰箱里也沒西紅柿了,要再去買。”
而且我想吃扁豆燜面。
但半夏沒說最后這個理由,她不想顯得自己任性。想吃扁豆燜面當然不是什么任性的事兒,但是打亂杜仲的計劃,絕對是需要一點合理緣由的,半夏一點也不想聽杜仲用“那本來說好的”這個句式開始今晚的對話。
反正也是我燒飯,他不想吃就餓著好了。半夏一邊擇扁豆一邊想。很嫩的新鮮扁豆,綠油油脆生生,半夏耐心把側面的一根筋也挑掉,扔到另一個盆子里泡清水。看著扁豆在小盆里蕩漾,半夏心中升起一點微妙的成就感——主婦經營家庭的成就感。一會兒熱好了鍋,早先用鹽和酒腌過的肉片翻炒兩下,扁豆從水里撈出來,加勺醬油一起炒。半夏很喜歡身上這條宜家買來的印花棉圍裙,鵝黃色的布料上印滿白色花朵剪影,就是略顯少女,杜仲偶爾穿起來很有點像金剛芭比還不自知,半夏想起那模樣就忍不住要笑。
濕面下進鍋里,添半碗水,火轉小些。半夏洗洗手,休息會兒等面燜熟。客廳里掛鐘指向五點過五分,杜仲該到家了吧。他們住在大學給優秀青年教師準備的公寓樓里,對,杜仲就是優秀青年教師。小區離大學很近,杜仲每周三天下午有課,四點多下課去實驗室逛一圈,敲打敲打研究生們,就該一路走回家了。
半夏才發了兩分鐘呆,悉悉嗦嗦的開門聲就響起來了,她微笑看著門口,一派誠摯歡喜的表情。杜仲一進門就見到心情很好的半夏,也被帶得嘴角上揚。杜仲順便從樓下拿了快遞上來,問她:“又買了什么?”
“哦!應該是前兩天買的除銹劑。”半夏想了兩秒鐘,輕巧地回答。杜仲點點頭:“嗯。”把包裹遞給她。半夏拿著除銹劑放去衛生間,下次打掃衛生的時候方便用。杜仲把公文包順手放在小沙發上,輕車熟路地順勢坐下。還沒來得及拿出手機翻看,就聽到半夏揚聲指揮他:“去看看面好了沒,把火關掉吧。”杜仲仿佛花了半分鐘來聚起因回家而松散的力氣,一個裝腔作勢的鯉魚打挺,起身去廚房。他關了火,把面盛到碗里,半夏也正好走出來。“我還拍了黃瓜。”她轉身去開冰箱,“洗過手了嗎?”半夏總有時候忍不住把杜仲也當做班上的小學生管教,杜仲還很配合地攤開寬厚的雙手,默認自己在家小學生一般的地位:“洗過的。”
杜仲用筷子把碗里的面上下翻動了幾個來回,面條均勻地染上醬油色,他便悶頭吃起來。半夏問:“好吃嗎?”“好吃啊。”杜仲想也沒想地回了一句,抬頭看半夏,有點疑惑她為什么會沒頭沒腦地問出這個問題。都吃了這好幾年了,半夏的手藝他早就習慣,沒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可能只是個開始對話的由頭,杜仲想,于是停住筷子等下文。
但是半夏“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平靜地結束了一頓不吃西紅柿雞蛋面的周四晚飯。
飯后杜仲坐在沙發上收郵件,罕見的放松,盡力把自己的寬肩陷進靠墊里。他手指頭戳著屏幕,頭也沒抬地說:“我下禮拜去趟附二院,導師說能用臨床病例取腫瘤細胞做體外實驗模型的話就有說服力多了。”
半夏正收拾餐桌:“哦,我以為你都有自己的實驗室了就不用聽導師的話了。”
“他是管不著我了,但畢竟是前輩的意見嘛,明年申基金也還要他幫忙。”
杜仲回完郵件,起身去廚房幫忙。太陽下山了可是天還沒黑,窗外似是作業本上常見的藍黑墨水,杜仲靠在門框邊,在廚房的暖色光暈里看半夏洗碗。她側面對著他,感受得到杜仲的目光。半夏非常喜歡他的寬闊胸膛,安全穩定,波瀾不驚。這是一個完美的幸福時刻,半夏無端覺得很感動,想要一個擁抱。可是杜仲不會給的,他沒有這種意料之外的小浪漫,半夏是知道的,想到這里她甚至為自己莫名高速運轉的思路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杜仲也沒有注意到,他正靠在門框邊發呆,純粹地發著呆,什么也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