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此去經年,直至我身軀佝僂白發蒼蒼,我仍堅信這是命運的魔咒,一切的一切緣起有因。
只怪我遇見你的那一天,也許那一天——花前的陽光太溫暖,那一抹天空的深藍太驚艷,那一刻淺笑的你太完美,那時青澀的我太笨拙,那時年少的我們太執著,所以此生,我再也不能如此糾葛痛苦,毫無顧忌的放肆去愛。
————伊生
中學時代的最后一個暑假如期而來,再到開學時,校園里里已經少了許多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
開學已經兩周,伊生還沒來報道,據說伊生轉學了。
暑假時伊生回了老家,因為些許變故家里人想讓他在老家上高三,學校已經談好了,伊生也已去了學校幾次。
新學校比原來的學校好很多,是省重點,校長親自看過伊生的高二??挤謹挡磐饨邮盏乃P聦W校很干凈也很漂亮,可不知為什么,每當他走進那個陌生的校園時,總有一種莫名的失落和心慌,伊生知道自己一定是把什么東西弄丟了。
在新校園呆了不過半天,伊生便已快要窒息,他無法忍受,堅持要回到原來的高中,理由是無法適應新的環境。其實他知道,但卻不敢承認,因為在那個老地方還有他的牽絆。
伊生回來時,教室門口高二六班的牌子已換成了高三六班。伊生去教師辦公室找班主任時恰好從門口經過,那正是語文課時間。
伊生笑意盈盈的在門口一晃而過,得意的向教室內看去,卻猛然間像是被雷擊了般立在當場,而后忙又閃身躲在一邊,那一剎那他的心臟狂跳不止,四下里一片虛幻的寂靜,只能聽見自己胸膛內咚咚的敲擊聲:“這,這是真的嗎?”
一個曾無數次在心頭浮現的身影,陌生而又熟悉,此刻竟然正端坐在高三六班的第一排。
“真的是她?”眼前的一幕簡直讓人不敢相信!伊生瞬間一陣狂喜,而下一刻就像要飛起來一般,也許就是那一刻,他突然就成為了命運最誠摯的信仰者,這一切的巧合真的是冥冥中有天意?感謝老天,謝謝你指引我又回到此地!
班主任說的話,伊生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他只知道最后老班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回教室了。
伊生深一腳淺一腳的向教室走去,心里默默思索著,見到她的第一句該說些什么呢?像是踩在棉花里,又像是行走在云霧間,飄飄忽忽便來到了教室門外。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這個問題想多了,因為過了許久,甚至許多天之后他都沒機會和夜晴說上話。
班級里同學少了許多,也多了幾個陌生的面孔,而木佳身旁的位置也已經有了人,伊生便在教室后排重新找了座位。今天來學校并沒有帶書,所以上課時伊生也是百無聊賴。本來班主任讓他先回去拿書,下午再來上課,可伊生并沒有回去,而是沉默的坐在那里,從教室后面暗自偷看著那個心中默念已久的身影。
夜晴坐在那里,被課桌擋住了大半,只露出黑色的上衣,黑色的短發,以及間在兩者中脖頸上的雪白肌膚,精巧的耳廓,上面有兩個淺淺的耳洞,卻并沒有帶耳釘,偶爾一側臉還能看到她笑面嫣然的模樣。
“嗨!還以為你出啥事了,不吭一聲就跑了?!比c一個紙團扔了過來,落在伊生的桌上,見伊生轉過頭來他便極力壓低了聲。
伊生笑了笑微微搖頭,此刻的他心里太亂不想說話。
下課了,木佳不知說了什么又惹得幾個女生追逐成一片,以班長和筱燕為首的幾個女生把木佳堵在角落里胖揍了一頓。木佳死死的護住臉,待到圍毆結束,方才嘆了口氣緩緩起身,手插進頭發順著分發的縫隙自前向后飄然一捋,凌亂的頭發輕輕一彈瞬間恢復了原型,接著下唇上翹輕吹一口氣,額前的幾縷頭發隨風而起,甚是瀟灑飄逸。木佳捧手噘嘴,一個飛吻撒向眾女生,緊接著自然又是一頓狂轟亂揍。三八默默的坐在角落里低頭涂抹著鉛筆畫,柔軟的長發順著額頭落下,遮蓋了他大半的臉龐,英俊,俠氣而又溫柔。
教室里喧囂的打鬧和不時響起熟悉的歌聲,讓伊生很快找回了感覺。他詢問了三點才知道,開學后很多同學都因為上次期末考的成績不理想被篩選到了其他班級,所以班級人員變動較大,只有那些有希望考上二本的才能留在這個教室。至于夜晴,因為專業課成績不錯,很有希望考上體院,所以也被學校插到了重點班,讓她加強一下文化課成績。他抬頭看去,期望中盈盈動人的身影也在教室里四處閃動著,伊生突然感覺這里的生活是如此美好,周圍的一切都更加親切了…
除去眼前心底多了一個特別身影外,一切的生活很快恢復了過往,伊生照樣白天上課時睡覺,晚上溜出去上網,本以為日子就這么平淡的過去了,可是高三的生活注定不會這么平淡,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少年們猝不及防。
一天清晨,三點和伊生剛剛溜回教室,大家還在睡眼惺忪的準備早讀時,班主任徑直進來將兩人齊齊叫了出去,鄭重其事的帶到了辦公室。
遠遠瞄見已是高三年級組主任的蠻牛和政教處的馬判官都在那里等著時,伊生心里咯噔了一聲。遭了!這就是校園中最可怕的傳言——“牛頭馬面,雙煞同現”,這下準沒好事!難道是昨晚和三點王杰他們去網吧的事被發現了?
伊生做了十足的心理準備靜待狂轟亂炸。果然老班和蠻牛把伊生狠批大批了一頓,而那馬面只是遠遠站在一旁,只有那冰冷的眼光透過閃光的鏡片死死釘在這邊。對于挨批伊生早已是家常便飯且自有招數應對自如,任他老師說的滔滔不絕驚天動地,只需原地立定,低頭彎腰,面色戚戚就可以了,以不變應萬變,這一招從小用到大屢試不爽。果不其然,十分鐘后老班就滿意的揮手讓伊生回了教室,只留下了三點在現場繼續接受再教育。
讓人詫異的是,直到晨讀結束三點才怏怏而回。見三點神情有些古怪,伊生忙上去詢問:“你咋這么久才回來?”
三點臉上紅紅的:“哼,我剛才跟馬面動手了!”
“我去?不至于吧?怎么回事?”
三點搖了搖頭:“媽的!說話太難聽了!我沒忍他就回了幾句,他竟然還想跟我動手。我,能讓他打么?”
“那后面怎么說的?”伊生知道要糟。他們這高中,位于城鄉結合部,周圍龍蛇混雜,什么樣的人都有,敲詐勒索稀松平常,吸毒人員也是常見,甚至還有持刀搶劫傷人的,所以校園風氣也受到不少影響。這馬面在學校號稱刑部尚書,掌管政教處多年,多少人在他手里吃了虧,什么樣的硬茬沒見過,三點竟然也想跟他動手,這次的事情肯定不會善了。
“要把我調去二班?!比c淡淡的說著,一邊收拾著東西。
“什么?換班?”伊生吃了一驚,原以為會讓三點叫家長寫檢討班主任再出面挽留教育,沒想到直接就被踢到其他班了。雖說這兩年高中三點都是胡亂混搭過來的,成績沒有伊生那么出眾可考試成績也都還湊合,但要真是被調去了其他班,那三點考上本科的幾率可就鐵定為零了。
“換就換吧,反正我本來就不想考也考不上!無所謂了!”三點嘴上仍是那樣倔強,伊生默然無語,也很無奈,他若不是這倔脾氣也不會傻到去和馬面動手了。
不過有一點伊生至今沒有對三點說起,回想起這件事來他對三點愧疚至今,三點在小學初中時也曾經是個好學生的,若不是因為交了自己這樣的損友,或者自己對三點施加一些正面的影響,三點也許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也許他也是能走進大學校園的吧。不過,誰知道呢,就如同當年的這段感情一樣,多年后伊生也曾設想了無數的也許,可惜到最后也只能成為但是。
不過就在三點調班后,終于有兩件讓人欣慰的事情,一件便是伊生調了座位,就坐在夜晴身后,另一件便是伊生終于同夜晴說上話了,那還是夜晴主動問起的。
猶記得那是一個晚自習,這晚學校所在片區突然的停電,之前也曾偶爾斷電過,所以早有應對的同學便拿出蠟燭點上,但有的人卻并沒有準備——比如粗心的伊生。班長跑遍了周圍的商店,可所有蠟燭早被搶購一空,只能空手而回。于是老師要求每前后桌四人一個小組,前桌轉過來和后桌共用蠟燭,這樣就可以盡量省下光源讓大家都可以學習。
就這樣,夜晴坐了過來,面向伊生。第一次的,伊生和夜晴對面而坐。
這節晚自習伊生破天荒的沒有睡意,他拿出習題冊來想要做題,可是聰敏如他卻怎么也讀不懂題意,又拿出書來想要背課文,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精力集中到眼前的課本上,只能強迫自己死死盯著課本,余光卻早已偷偷的溜到了對面。
“嗨,伊同學?”一個溫軟如玉的音調入耳。是我嗎?她是在朝我說話嗎?伊生抬起頭,呆呆的看著對方,竟忘了回答。
“你這會有空沒?能幫個忙嗎?”
伊生這才反應過來,忙把自己的目光從對方臉上挪開:“哦?什么事,你說?”伊生緊張至極,連嗓子都有些沙啞了,忙又輕聲重復了一遍:“什么事?你說?”
“這里有道物理題,看不太懂,你能幫我一下嗎?”夜晴巧笑嫣然。
這里要進一步介紹下伊生,雖然此人上課睡覺逃課游戲是家常便飯,不交作業那也是習以為常,可是另一面他的成績卻是惹人嫉妒的好。尤其以理化生為甚,幾乎沒見他上課好好聽過,可是次次考試都是高分,時不時的還會來個滿分秀,因此乃是班級里有名的學怪一枚,并籍此位列校園風云人物之一。
夜晴手里拿著習題,淡淡的笑著,搖曳的燭光打在她的臉上昏黃不定,閃耀的燭火映在她的眼中,像晴夜的星光,溫婉而迷人。
“哪兒?讓我看看。”伊生故作輕描淡寫的從夜晴手中接過習題冊,扉頁間滿是清香。是一道力學分析題,對伊生來說再簡單不過了,一眼掃過題目,在草稿紙上簡單幾筆,就將受力分解圖畫了出來。
“解出來了,你過來看,我給你講講?!?/p>
夜晴很是落落大方,聞言微微側身垂目向圖上看去,一邊側耳靠近伊生以便聽的更清楚一些,一縷淡淡的幽香飄了過來,微醺欲醉。
伊生詳細的講解著每一處細節,他本想故作大方的,只是那沁入鼻中的微香卻他總是打斷他的思緒,最終卻只能結結巴巴的講完了這道題。
夜晴接過了習題冊,也不知是否真的懂了,垂下眼簾看了看書一眼又抬起頭來盈盈一笑:“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單單只是這隨意的一眼,波光流轉,如同無底的漩渦,伊生已被深深的陷了進去。
夜晴靜靜的看書了,恬靜、優雅,如同描繪在折扇上的美人古畫。伊生坐在那里,卻仿佛置身于大海中,周圍是一片夜,無盡的夜,窗外夜風吹過仿佛清風拂過海面,在那海面上空,是一輪沉靜皎潔的圓月,這月光是如此強烈而柔和,在她的輝映下,所有的星光都為之黯然失色,周圍一切都消失不見了,伊生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這輪明月。
一陣微風吹來,燭火似伊生的心神般輕輕擺動,波光牽著他的眼神在夜晴臉上尋覓跳躍,一層層昏暗交疊,萬物俱隱,黑暗從身后輕擁而來,神秘而溫暖?;腥婚g,伊生好似看到了回憶里的小時候,一家人圍坐在爐火旁,記憶里的燭光遙遠而微弱,紅紅的爐火映在家人的臉上,溫暖而柔和。
伊生多想就這樣靜靜的坐著看著,一直這樣,直到青絲變華發,容顏惹漣漪,這一晚,伊生似乎有了一點點領悟——關乎于幸福,關乎于永遠。
當你老了/頭發白了/睡意昏沉
當你老了/走不動了
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個專屬空間,那里藏著一段記憶,這記憶與一個人有關,與時光有關,與愛情有關,只是再也與你我無關了。
我不要想念也不要懷念,別人的故事都心碎,自己的故事太狼狽。
————伊生
王杰退學了,三點一邊刷著怪一邊告訴了伊生。會考已經結束,王杰沒有了繼續留在學校的理由,網吧也不見他人,據說已經去了南方打工。王杰家境挺好的,他本是不需要去打工的,可是他家人想讓他出去鍛煉鍛煉,吃點苦,再回來跟著家里人做生意。
說完這些,三點就沉默了,只是手上的鼠標點的更急。
網管走了過來,坐在伊生的身旁,饒有興趣看著他們打一款叫做仙履奇緣的游戲。
網管是新來的,女孩,一米七的個,頭上扎滿可愛的小辮,屬于很有特點容易吸引人那種。女孩很愛說話,不時的向伊生問這問那。從她的自我介紹中,伊生知道了她是附近鎮上的,讀書才到高二就主動輟學,在這做網管是她找的第一份工作。
“伊生!你的名字叫伊生?好聽的名字!能教教我怎么寫嗎?”女孩翻開了伊生隨身帶來的小說,悲慘世界幾個大字的下方正留有伊生的名字。女孩主動說了自己的名字,但伊生沒有記住。到了后夜,女孩困了,趴在伊生的旁邊睡著了,向伊生這邊露出了半個側臉,長長的睫毛不停閃動,伊生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也準備走了。”三點忽然說了一句。
“去哪?”沉默了許久,伊生問道。
“蘇州,或者杭州吧?”三點笑了笑:“聽說那里風景漂亮,而且美女也多。”
“跟咱這一樣?!比c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伊生沒有說話。
“QQ常聯系,記得留言?!痹缟线M校門分別的時候,伊生突然說道。
三點嗯了一聲:“以后再也不用看那張馬臉了。哈哈!”三點故意笑的夸張而得意。
伊生不知道三點是哪天走的,只是在一個多月后再去上網時,收到了三點的留言和照片。留言里,說他一切都好,在蘇州感覺和學校不一樣,很自由。照片里,三點擁著一個女孩在笑,女孩很漂亮,三點很開心。
下一次等到足足過了一個月,才又收到了三點的留言。他說那邊有點辛苦有點煩,以后不能經常上網了,他說有點懷念這邊,懷念上學的時光,還勸伊生好好學習。照片里的女孩換了,更漂亮,只是三點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些東西又少了些什么,那是三點的最后一次給他留言和發照片。
伊生有些失落。那個網管女孩恰巧走了過來,伊生像是見到故友般急切的想要和她說些什么,可她只是和伊生淡淡的打了聲招呼就坐在了另一邊,在一個把頭發剪成奧特曼一般還染成黃色,穿著破洞牛仔褲的男孩身邊,兩人笑著說著。
伊生側目看了看,那男孩玩的是大話西游,全屬性滿級血人,正在做系統任務掙游戲幣。
“垃圾號?!币辽擦似沧臁?/p>
半夜,伊生肚子一人在浩方里無盡的刷著CS,AK點射,換槍甩狙,100殺了!伊生興奮的轉過身去,才發覺身邊空無一人。他摘下耳機,百無聊賴環顧四周,只看到那奧特曼少年正摟著女孩,兩人緊緊熱吻在一起。
伊生轉過身去,后來再沒去過這家網吧。
這天上午,一二節是化學課,伊生破天荒的沒有睡覺,望著身前的空位發呆。夜晴今天沒有上課,去參加體能訓練了。
同桌見伊生無聊,便湊了過來:“伊生,你這會兒有空,幫我個忙?!?/p>
“嗯?”同桌是個很普通的男生,就是那種站在人群里就會被喧囂淹沒,是那種回憶校園時光時,你絕不會第一個想起來的男孩。長相普通,個頭普通,學習中等,為人和善,有點內向,有點靦腆,有個平凡的名字——小偉。伊生很好相處,和所有同桌的關系都很好,所以也包括小偉。
“你文采好,幫我看看這個東西唄。”一張淡綠色的信紙被猶豫著遞了過來。信是寫給小偉前座,也就是夜晴同桌的,那里坐著小靜。
小偉喜歡小靜,伊生是知道的。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人生中最美的時候,誰不向往愛情?誰的夢中沒有自己的情人?如果沒有,那才是種遺憾??墒庆t腆如他竟也會主動寫信?伊生有些奇怪也很是欽佩。
小靜個頭不是很高,屬于那種耐看型的女生,第一眼掃過去很普通,但是越看越有味道。
小靜的名字雖然帶著靜,可她本人卻和文靜沒有絲毫關系,你只要知道她的外號叫大王,她的形象就自可想象了。
可是小靜的動和筱燕不同。筱燕是屬于漢子類的那種,很多男生都是筱燕的鐵哥們。她和這些男生關系很好,好到你絕對不會往戀愛關系上想那種,如果你想了,那一定是你可恥。
小靜的脾氣卻很火爆,或者說是霸道,她愛動嘴,但是不罵人,能找出任何理由說到你無地自容;愛動手,但是不打人,就一招——掐。
班里一半以上的男生都被她掐過,中招最多的毫無疑問當屬木佳,這技能不傷骨不傷皮,可是真疼。伊生有過被小靜掐的經歷,那滋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伊生忍不住笑了,揶揄了小偉一句:“確定?你吃的消嘛?就你這皮包骨頭的,也沒點肉盾防護防護,她那兩根手指頭下去,不得把你筋都給掐斷咯!”
小偉噌就臉紅了:“幫不幫?不幫算了!”想把東西搶回去,伊生忙把信拿的遠遠的:“開玩笑,開玩笑!”
這邊兩人在下面嘀嘀咕咕,化學老師可不能忍了。
“伊生,你在下面不停的說啥呢?這么能說?”扶了扶金絲眼鏡,化學老師仿佛把濃硫酸倒進了水里,咕咚咕咚開始發功了:“來!來!你站上來說,我這位置讓給你,看看到底什么事這么好笑,你說出來讓大家都高興高興!”化學老師是高三剛換的,才上課不到一個月,可能對伊生的學習狀態不是很了解,不像其他老師那般跟伊生有默契。他雖然代課時間不長,不過上課的第一天就有了外號——根號二,身材矮胖,腦門發光,還帶著副眼鏡,你還別說,真挺象。
“你平時上課睡覺,我就不說什么了,你不學你讓別人也學不成?你自己不學睡覺我不管,你不許打擾別人!”又是這一套口頭禪!小偉成績雖然一般但是平時聽課很認真很受老師喜歡,看來根號二是覺得伊生影響到小偉的表現了。
“你給我出去!出去出去!少在這里影響別人!”根號二越說越來氣,用力揮舞著手中的課本,不高的個頭因為用力過猛而左右搖晃。
“出去就出去!”伊生皺了皺眉頭,走出教室。去哪呢?肯定不能在學校里亂晃蕩啊,萬一被老班看見怎么辦,伊生雖然天不怕地不怕,可還是有點怕老班的,這個時間校門肯定關著也出不去…對了,去操場!伊生的心早就飛走了,三兩步就來到了那里。
操場上人不多,就體訓隊那二三十號人在訓練。伊生遠遠的就看見了夜晴,正在跑道上練跑步。
伊生走了過去,在跑道旁的草地上找了顆大樹靠著坐下,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們訓練。
天氣很好,伊生微微仰頭,清晨的太陽明亮而溫暖,微閉雙眼,陽光在睫毛間折射出七彩光芒,湛藍的天空只有一絲絲輕薄的云帶飄過,看上去很深很遠,青草綠葉甚是清爽,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綠草芬芳。
夜晴身著運動服,正在墻邊壓腿,淡淡的光暈下,全身的曲線清晰而閃耀,舉手投足間透露著英氣和精巧,偶爾與人言語微笑,眼里全是溫柔。
休息時間到了,夜晴發現了一旁的伊生,朝他走了過來。伊生一陣莫名的緊張。
“你怎么來這了,不上課么?”夜晴在伊生的身旁坐下,隨手拔了顆狗尾巴草,拉扯著伊生的目光在手指上纏繞。
“此生多所負,惟不負春光?!币粫r心情大好,伊生突然冒出來這么兩句:“教室太悶了,外面天氣這么好,不出來轉轉豈非可惜?”說完轉向夜晴,看到對方滿臉的不屑后,苦笑了一下:“上課說話,嫌我打擾別人學習,被趕出來了?!?/p>
“哈哈!”夜晴忍不住笑出聲來,露出了潛藏的小虎牙,煞是可愛。
“你笑什么?”伊生也被那晴朗的笑聲所感染。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伊生也有被老師趕出教室的時候?!?/p>
伊生有點尷尬,自嘲道:“確實,好幾年都沒有被趕出教室過了,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覺了?!?/p>
這一番笑談下來,伊生放松了許多,兩人的距離也拉近了許多。過了許久,直到夜晴起身要走時,伊生終于鼓起勇氣故作隨意的問道:“你平時上網嗎?加個Q號唄?!?/p>
夜晴聞言輕笑,眼神中透著狡黠“可我很少上網聊天呀!”
伊生像是被人看穿了什么,臉上一紅,假裝去系鞋帶:“加個好友,你沒事可以幫我踩踩空間。”
“行,那你帶筆沒?我把我號碼給你寫下來?!?/p>
“沒帶…”伊生摸了摸褲兜:“沒事,你說吧,我能記的住?!?/p>
“號碼是**”夜晴一字一頓的把Q號重復了兩遍。
“**,行,我記住了。”當時不曾想,幾個小小的數字他這一記就是一輩子。”你這號挺不錯呀,而且還是八位的!”伊生滿是羨慕的說,伊生的號已是九位了,這讓他和網友聊天時總感覺自己掉價不少。
“都是別人幫我申請的,還有好幾個呢,你要的話我送你個八位的,反正多的也沒用。”夜晴很是爽快。夜晴主動提起,伊生自然是求之不得。
化學課結束了,伊生輕快的走回教室,滿心歡喜。對于根號二,伊生心里反而沒那么討厭了,甚至有點小小的感激。一周后的月考,伊生化學考了97,從此根號二再沒有對伊生說過什么,即便是收作業清查習題,也同其他科老師一樣由著伊生自己,多少隨意了。
許久沒有去上網了,當天晚上一下自習,伊生就一溜跑到了網吧,點擊查找,快速準確的輸入那個在心中默念了無數遍的號碼。搜到了,網名是“美の妖”!伊生點開頭像,一遍遍的逐字瀏覽著下面的詳細資料和自我介紹,仔細揣摩著她的個性簽名。
正在查看間,滴滴的系統提示音響起來,好友申請通過了。她在線!
伊生的心里一陣狂喜。斟酌了好一會兒方才發出消息:“這么晚了,回去還上線?”點擊發送后,心里便一陣緊張,焦急等待著那個小小頭像的跳動。
另一頭,夜晴正在家里的電腦前查看著留言。
“他說這過幾天就來找我,真是太好了!”夜晴心中滿是喜悅“好,我老地方等你!一定要來!”剛剛回復了留言,一個陌生的頭像閃動:“哦,是伊生——那個有趣的男生。”夜晴嘴角微微上翹:“嗯吶,剛好有空來看看留言。你又跑去上網了!”
伊生還沒來得及回復,夜晴后面的消息已經過來了。
“我就抽空上一會兒,馬上就下線。走了,拜拜”
“嗯,早點休息,拜拜”手里的消息還沒來得及發出,對面的頭像已經變成了灰白。
伊生滿是失落,游戲里的角色已經死亡了也沒發現,他頓了一頓還是堅持把消息發了過去。
“包夜的時間到了,今晚包夜么?”老板笑著向伊生打著招呼。
“不了,沒意思?!币辽鷵u了搖頭,把與夜晴的聊天記錄又仔細看了幾遍,起身關機走人。
這一晚,直到午夜電臺的主持人說再見,伊生也沒睡著。整夜輾轉反側,眼前全是夜晴的一顰一笑,那一回頭一招手,她說過每一個字都在腦海里反復播放。伊生翻身坐了起來,攤開信紙,滿懷希望的落筆,一枚枚墨跡在紙上婀娜綻放,如同伊生絢爛的心花:
“我想守著你老去,直到天荒地老。你是我生命的界碑,在你出現之前,我的生活毫無意義,在你出現以后,我生命的意義便是守護你!”
折成一個小小的紙條,放在書里夾好,伊生才安然睡去。
第二天早讀,伊生毫無意外的遲到了。他走進教室時,看到夜晴已經在座位上了。伊生大踏步的走回座位,路過夜晴身旁時,把頭落得低低的,甚至連眼神也不曾偏離一點點。整整一個上午,伊生雖在心里無比的期望卻也沒有主動和夜晴說一句話,就仿佛昨晚那個思念對方到死的人不是他。是否剛學習戀愛的人都是這樣?躲在人后藏在心底的種種關心萬般思念,當面都只剩下倔強的偽裝。
兩三天后的晚自習,夜晴沒有來學校。伊生整整一晚都心不在焉,看著身前的空座發呆,那個空座就像黑洞一般,吸走了伊生所有的心神。直到夜談會時,伊生才從宿舍人的口中聽說,向南來找夜晴,他們今晚出去玩了。
伊生像掉進了冰窟窿一般,那一瞬間心臟都好似停止了跳動,劇烈的心痛從胸膛里涌出,刺激著他無法呼吸?;叵胫约旱氖Щ曷淦?,想象著他們兩人在一起歡欣幸福的模樣,伊生瘋狂的找出夾在書中的那張紙條,一下一下把它撕的粉碎:“伊生,你算個什么東西?你就要在她的心里生根?你把她當做生命的唯一,可在別人眼里你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放棄吧,快點放棄!你這個傻子!”
然而這伊生用盡整整一夜誓死下定的決心,當他第二日看到夜晴時,全都土崩瓦解到一絲不剩。“她的微笑那么完美,我怎能輕易放棄?”
夜晴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整整一個上午都沒太說話,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伊生四處打聽,才從別人那里得知,夜晴和向南分手了。伊生的腦海里立刻出現那個依靠著南哥的黃發牛仔女孩,看見夜晴如此傷心,伊生忍不住的嫉妒和難過,夜晴越是傷心越說明她用情之深,伊生自然嫉妒,可內心里的喜悅也隨之騰躍翻滾,只有在夜晴傷心決絕之后,渺小的自己才會有那么一絲可能。
中午放學后夜晴便沒來學校上課了,之后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伊生整日里心神不定,擔心夜晴出了什么事,想去打聽夜晴究竟出了什么事,卻又無從得知。
費盡心思,伊生才打聽到了夜晴家的地址。就在鎮子的那條步行商業街上,從一條小巷自東向西數起,第一家是女式服裝店,第二家是男式服裝,第三家是打字復印,第四個店面就是夜晴家,不過至今伊生都不清楚夜晴家店面賣的是什么。
在這幾天里伊生無數次的假裝從門口路過,卻始終沒有等來意想中的巧遇。而這便是后面的多少年里,伊生從此路過的開端。
從周四到周天,伊生每晚都會上線,默默等待著那個頭像亮起,周天那晚甚至等到了十二點,可惜始終未能如愿。
這天深夜伊生突然從夢中驚醒,在夢里夜晴就此離去,再也沒有出現在學校,出現在他的世界中。
感受著心口不安的震顫,回憶著夢里撕心的絕望,伊生知道自己再不能這么若無其事的掩飾下去了,該做點什么了。
周一夜晴終于來校了。伊生鼓起勇氣,向夜晴借了一本書,在里面夾了一張小小的紙條后不動聲色的還了回去。
夜晴拿回書,滿是疑惑的打開,里面端端正正的躺著那張字條,夜晴忙握在手中,趁人不注意時悄悄展開:當你失去一顆樹時,不要悲傷不要哭泣,優雅轉身,你會發現,你還擁有一片森林。
字體寫的歪歪扭扭,但可以看出伊生已經盡力寫到最好了,至少比他試卷上的字好認的多。
夜晴一陣心安,這個看去游戲人間的浪子,竟在此時送上了最貼心的慰藉。
世人常說浪子無心,原來并非浪子無心,只因未遇動心人。
夜晴將書從身后遞回,伊生小心翼翼將書打開,一個小小的紙條躺在那里,娟秀的字體清朗如本人:謝謝!我會的!
上課了,伊生睡的正香,同桌小偉用手指戳了戳他,伊生迷迷糊糊睜開眼,見小偉正挑著眉毛向他身前示意。伊生抬起頭,夜晴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張小小紙條,正在背后朝伊生輕輕揮舞,伊生一個激靈,睡意全無,滿心歡喜的接過紙條,細細的展開每一個折痕:上課別睡覺啦,專心聽課!
整整一節課,伊生都在努力的去記住老師所講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知識點,可是整節課下來,他唯一記住的便是那只捏著小紙條朝他輕輕揮動的手——銘記至今。
多少年后,伊生還時常想念,他多希望某一刻突然醒來,發現之前的一切不過都是夢一場,而他前座正值最美年華的那個女孩,正手拿紙條朝自己輕輕搖晃,側臉看她,笑靨如花。只是,多少次午夜夢回,醒來才發現一切都未改變,黑暗中只剩自己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