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依出來找顧辭時他還在窗臺邊站著,校服的白色在昏暗的環(huán)境里十分格格不入,窗外的山,窗內(nèi)走道沒有一處可以融合他顏色的地方。他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在發(fā)呆,羅依走到他面前都沒有感覺到,最后才被嚇了一大跳:“啊!怎么?”
“哥們兒,想什么呢?”羅依依舊是一副燦爛的笑容,好像不論是什么時候她都是這樣的一張笑臉;顧辭從未見過她的不開心或者憂愁,一直以來給他看到的都是樂觀與陽光。站在她的身邊,心情也會舒暢許多的。
“哦,沒什么,想一些事情,有什么事情嗎?”
“沒什么事,演員試戲結(jié)束了,沈夢笙喊你過去。走吧。”說完便轉(zhuǎn)身朝教室走去。
回到教室時,沈夢笙一個坐在最后一排翻看著劇本和演員名單,旁邊的表格上填寫著各個演員的聲音特點(diǎn)和表演特質(zhì),顧辭走過去問道:“怎么樣,選好沒?”
沈夢笙聞言卻是頭也不抬,只是把筆一扔把那四肢抻開伸開了一個懶腰說道“沒有,要不社長大人您決策一下?女生缺一個演周繁漪的,這個角色太不好把握了,這幫丫頭沒一個能演出感覺的。男生方面你覺得給蘇東陽安排什么角色?周樸園怎么樣?”
“周樸園?還是讓他演魯貴吧,氣質(zhì)很貼切。至于繁漪……”顧辭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再去找人。”
接到陸蕊的電話是在晚上的八點(diǎn)半,聽完顧辭便穿好鞋子準(zhǔn)備出門了。他不知道該不該過去,腦子里還思考著要不要給方荻打一個電話。但他還是出門了,畢竟,這個電話是先打給他的。
走出宿舍時室友還在笑話他“又出去約妹子了。”雖只是調(diào)笑,但也贏得眾人一種附和。
“約會嗎?我倒是想啊。可惜……”
正是山城的十月,晚上又刮起了大風(fēng),顧辭只是穿一件襯衣便出來了。路上學(xué)生不多,今天本是星期五,學(xué)校放假的日子。早在白天學(xué)生便撒了野一般的出去了,這個點(diǎn)是決計(jì)不會回來的。也幸好人不多,否則在路上還分心想著其他事情的顧辭絕對會撞人的。
校前廣場只有一個身影,穿著一身白色裙子坐在石欄上的陸蕊。她本是十分美麗的人,在只是此刻身影卻有些凄涼了。
“冷嗎?”顧辭坐在她他身邊,石欄上沁著一股子涼意。他有些后悔沒多穿一件衣服出來。
“恩”
“那怎么不回去?”
“我在等他。”陸蕊只是低著頭,過肩的頭發(fā)遮住了臉龐。回話時也只是微微偏過頭,一雙濕潤潤的眼睛看著顧辭,像一只雪地里的綿羊一般,聲音也是帶著一點(diǎn)顫音的唯唯諾諾。
“我一直都在等他,很久了。”
“這么晚了你都不知道回去啊!”顧辭有些心疼了,這本不應(yīng)有他來產(chǎn)生的情緒此刻來得無比強(qiáng)烈。他知道愛情里的女人都是傻子,但從沒有想過會傻到這種程度。
“可是,我怕他找不到我啊。”抬起頭卻是一張哭過的臉,白凈的面龐上依稀可以看見濕漉漉的痕跡。眼睛里水汽泛濫漸漸溢出。
“找不到我他會擔(dān)心的,可是我等不到他我很難過,他會知道嗎?他會知道我的無助嗎?”
“我一直在等他,從入校軍訓(xùn)之后的一個星期開始,就一直在等他。永遠(yuǎn)都是在等他。”
“他很忙我知道,只是,他為什么不告訴我,要等多久?我從來不知道,該等多久?”
路上行人不多,即使看見了也無人過來詢問。她就這樣抽泣著訴說著那些,等待,無助,彷徨與迷茫。在小說里看了無數(shù)次的那些情節(jié)就這樣真實(shí)的降臨在我們身上。而我們就這樣,義無反顧的沿著小說的橋段走下去了。
顧辭買了一杯奶茶借著超市里的開水沖好送給了陸蕊,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說一句勸解或是贊同的話。只是就這樣默默的聽著。
“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還好吧。”
“還好的意思是傻還是不傻?”
“算是傻吧。”
“哦”陸蕊輕啜了一口,濃濃的奶香還有一點(diǎn)燙,順著喉嚨流下去一股暖兮兮的感覺升騰而起。心里仿佛像丟起來了千斤的重?fù)?dān)一樣輕盈了,不自覺就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謝謝。”
“挺傻的。”不知道這句話是對上一句回答還是對著這一刻的描述。
“現(xiàn)在九點(diǎn)了,你還準(zhǔn)備等多久?” 十點(diǎn)是宿舍鎖門的時間,而他今晚還有其他的事情。他不知道該拿面前的女生怎么辦,只是想著,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里。
“再等等吧,也許,他馬上就會過來的。”
“打個電話吧。”
“剛剛打了,他在開會。你知道的,他總是很忙。”
正說話間陸蕊的電話響起了,黑色的空間里一抹靛藍(lán)色的光芒亮起,逐漸靠近。陸蕊小跑了過去,夜色朦朧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可能已經(jīng)看到我了”,顧辭心里想著,“關(guān)我什么事兒啊!”,轉(zhuǎn)身離開順手拿起陸蕊放在石欄上的奶茶杯,還沒有喝完,但卻已經(jīng)涼了。在路過一個垃圾桶時丟了進(jìn)去。
回到宿舍里,室友們又是一陣的調(diào)笑和擠眉弄眼。韓陽直接雙手搭在顧辭肩膀上大聲的起哄。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又是一個多小時顧辭才躺下,閉上眼睛卻還不想睡。腦子里滿滿的都是陸蕊哭泣的樣子,顫抖的雙肩和那在夜風(fēng)中飄動的白色裙擺。
迷迷糊糊間突然被人拍醒了,睜開眼睛時看見的是一雙略微泛紅的眼睛,眼神銳利,泛青的胡渣還有淡淡的煙味。
“跟我出來。”說完方荻便自顧自的出去了。顧辭揉了揉眼睛也便跟了出去。
宿舍后面是一面巨大的山壁,在山與女生宿舍的缺口處還能看到那邊的燈火人間,在黑色的山丘之間,一堆燈火連成一串珍珠一般的形狀,又像一雙雙眼睛,默默地注視著。
“她今天找你了?”方荻靠在欄桿上,點(diǎn)了一根煙叼在嘴上,煙火猛地一明之后便是長長的一暗。隨著悠長的呼吸,青褐色的煙霧緩緩飄散。
“你屬狗的?這么快就知道了?”顧辭詫異的看著他。“我還在猶豫告不告訴你呢。”
“我一直跟著呢。”
“娘咧,你還真是狗啊!”
“……”
兩個人并排站在陽臺上,晚間的風(fēng)從山的缺口吹過,煙味飄散,燈火蒼白。
“今天晚上有朋友路過那里跟我說她在那兒。”方荻曲手一彈,手中的煙便劃著一道弧線砸到了對面的山壁上,濺出幾點(diǎn)火星后便歸于了黑暗。
“我只比你早到一會兒,看著她打電話時我心里還有些激動呢。”方荻偏過頭看著顧辭,“那時候我還在想,要是她給我打電話我要不要馬上過去?我用什么借口來掩飾?可是,這一切都只是也許了。”
“那時候我在猶豫要不要給你打電話的,只是……”顧辭心里頓時就亂,他不知道說什么,也不覺得他能解釋什么。
“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人。猶豫不決,你腦子永遠(yuǎn)比我多轉(zhuǎn)幾圈。而且你也沒義務(wù)告訴我,不是嗎?畢竟,我又不是她男友。”
“我就站在那里看著她哭,看著她難受,看著安慰的人不是我,就那樣看著,看著。仿佛她在他的世界里,而我只是一個旁觀者。我明白我該走的,再這樣下去只能說是作賤自己。可是我還是作賤自己了。”
“有時候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只是,覺得不這樣做心里難受。哪怕就那樣看著,也好啊”方荻又叼起了一根煙,只是還沒點(diǎn)就被顧辭一把拿走了。
“叮”的一聲響,藍(lán)色的火苗躍動不止。
“你想抽嗎?”
“不,我只是點(diǎn)著玩兒。”顧辭點(diǎn)燃了那支煙,青靄般的煙霧飛騰,纏繞,慢慢消散。
“浪費(fèi)”
“我浪費(fèi)的是煙,你浪費(fèi)的是生命。”顧辭屈指想像方荻一樣把煙彈出去,卻沒料到煙太長了,畫了一個圓弧回旋差點(diǎn)燙到了手指。
“等待、徘徊、觀望,猶豫這都是對生命無恥的浪費(fèi)。想向前走就不要去看后面是否還有退路,后退是對自己曾經(jīng)奮斗的否認(rèn),是對自己一段生命的否認(rèn)。我們就這樣,向前走吧。”
“挺好的,哪里抄的。”
“方荻,你就想一直這樣嗎?”
“也許吧,誰知道呢。”
“隨你吧,我要回去睡覺了。”
方荻沒有回話,只是在陽臺上靜靜的站著。顧辭也沒有回頭,許多事情不是旁人可以干預(yù)的,尤其是,這世間最琢磨不透的人心。
方荻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此刻心里很亂,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以后該怎么做。他明白此刻的痛苦、無奈、猶豫和彷徨都是一種徒勞。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干預(yù)會對她造成什么樣的影響。夜色很深也很沉,希望明天是個晴朗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