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突突突...”的拖拉機的聲音,水泥澆的馬路上立馬揚起漫天灰塵,鋪天蓋地的糊你一臉還帶著夏天特殊的氣味。那時候我總會迎著聲音出來看一眼,有沒有哪個不老實的磚塊或者其他什么東西從車上蹦下來。如果有,我會忙不迭的從大馬路上撿回來,堆在馬路邊上...姑且算我家的圍墻上,那圍墻不足一米高,大部分是半塊一塊的磚頭堆起來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鋪滿了青苔,大概是攢了很久的了,反正從我記事開始就是那個樣子。
磚頭墻靠近馬路的一面種著一排大概兩米多高的我叫不出的名字的樹,好像不管什么時候都能結一種黑色的籽,和大麻的籽差不多大吧。至于我為什么會知道大麻的籽什么樣呢,小時候我不管什么原因肚子疼,爺爺就會讓我喝一口大麻的籽泡的燒酒,又烈又辣。大概我現在酒量好的緣故,是因為小時候經常肚子疼?哦那棵樹,我經常把它結的籽到處扔,無聊的小孩扔嘰嘰喳喳吵不停的麻雀,黑色的籽綻放在夏日的陽光里。
磚頭墻靠近我家這一面,有一口井,上面蓋著破鐵皮蓋子,在沒有冰箱的家里,這口井是炎夏里的我們的救星,一個西瓜泡在從井里吊起來的水里,甜咪咪涼絲絲,晚飯后納涼,搖著竹扇這便是最好的飯后水果。而現在那種味道好像隨著那口井的消失而消失了。吃不完的飯菜也可以放在籃子里吊在井里,第二日可以繼續食用。我覺得那個時候那口井里的水就是觀音拿的凈瓶里的玉露,一點也不夸張。
井邊上是一塊水泥做的洗衣板,哦,叫洗衣板實在委屈了它,它是洗任何東西的板。洗衣服,洗菜,洗頭發?...我家那個時候還沒有衛生間,洗個澡都要拿個大大的洗衣盆,拎著幾壺熱水到房間里去洗,洗的整個房間都潮乎乎。房間也只有一個,我和爸媽一起睡,一開始好像床也只有一張,那種老式的棕櫚編制的床,床還算大,但三個人擠在一塊就有點...恩,將就吧。再后來,實在不好意思我長高了,房間里才又添了一張竹子做的折疊床,吱嘎吱嘎伴著入眠。現在想起來,真的是有點不可思議,我能怡然自得的生活在那樣束手束腳的房子里,竟然在這個有滾兩圈也滾不到床下的床的單人間里卻開心不起來。
那個時候家里只有客廳廚房和一個房間,房子的塞滿了東西,每一面墻也不放過。客廳,更準確來說是爺爺的工作室,說工作室有點夸張,其實就是修自行車的。叮叮當當掛滿了扳手錘子鉗子...這類工具。一直都有破到不能騎的自行車,但就是堆在家里,還有爺爺的三輪車,家里從來沒有能丟掉的東西,就整個家看上去滿滿的樣子。前院,也就是磚頭墻圍起來的我家門口是接待各種待修的破自行車的地方,這么說來,其實我家以前也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但我竟然還那么怕生膽子小!!!
爺爺奶奶有自己的住處,每天清晨便會來開門張羅生意了,爺爺補胎修自行車,我搬個小凳坐邊上寫寫作業愣愣神兒。我家邊上都是田,種菜的那種田,種滿各種蔬菜,一畝一畝地應該都是家人開墾出來的,反正我記事開始就有那么多種著蔬菜的地了,施的肥料都是原生態,很遠都能聞到的那種屎味。現在想來,蒙頭想笑。奶奶就負責洗洗衣服,摘點蔬菜做做飯,除了肉好像是不需要買其他菜了。但是我已經忘記了奶奶都做什么菜了,只記得有霉千張的味道了。寫到這兒,是很想爺爺奶奶了。
客廳除了擺滿了爺爺的吃飯家伙,還有一張小四方桌,吃飯使的。突然發現,我的記憶里沒有小時候我和我爸媽爺爺奶奶一起吃飯的場景。我整天都見不到我爸媽在哪里,我的印象里只有我爸媽吵架時我媽把電飯鍋扔到大馬路上的場景,后來我知道他們是太辛苦太辛苦的在工作了,總會有覺得自己委屈的時候,想哭的時候,那就吵一架吧。
我家后院,對,我家就是房子小,但是地還是多的。也種著很多蔬菜,但不同的是我感覺前院的蔬菜瓜果是爺爺奶奶管的,后院是老媽的。菜地里有一棵很大的桑樹,是我最喜歡的一棵樹,因為除了可以吃桑子,也不必要為了養蠶寶寶到處找桑葉了。還有幾棵桃樹,有一棵長滿了桃膠,惡心的像凍實了的黃鼻涕,現在才發現原來這東西網上還有的賣,呃...美容養顏?還有一棵是自己長出來的桃樹,也結果子,結特別多桃子,但是很小個,很酸爽也很鮮,嘴饞的時候當零嘴兒也吃的有滋有味。楊梅樹、李子樹、梨樹...我媽好像還種了蠻多水果樹的。其實還有一個竹林,其實就一畝地那么多,我爸媽山上挖來種的,至于為啥挖竹子種,為了吃筍,種著風景好?我也不是很懂。不過這個竹林確實是我家周圍一圈最優雅的環境了我覺得。但是后來為了造新房子,地挖了,樹也都沒了,這是后話了。
忘記了我家邊上還砌著一個車庫,以前我家也是有車的,現在還在的話就是古董版拖拉機,我爸說,他就是開著拖拉機把快生我的媽一路震到醫院,我才生的那么順利的。車庫里還吊著一只狗,叫什么來著,我想不起來了,但我知道它很少被放出去,偶爾放出去一回還被捕獸夾夾斷了一只腿,再后來放出去一回,吃了別人毒狗的藥,回來以后給他灌了很多很多醬油進去,好像是醬油,才活了下來,應該是活下來了吧。挺多災多難的,寫我家可憐的狗的時候,我發現我真的忘記了很多很多的東西了。除了狗我媽也養了很多家禽,我媽說她養過豬,但我想了很久實在沒有想起來有過這種又丑又蠢的生物。我只記得有幾只鵝,跟戰斗機似的追在我屁股后面跑,嚇得我哭都忘記了,總覺得自己要命喪鵝嘴。吃鵝肉的時候還是喜歡的,哈哈。小雞小鴨時不時會有,都是小時候可愛長大了討人厭的家伙。嘰嘰呱呱吵得心煩,還總會時不時闖到家里來拉幾泡屎,嫌棄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家落在山腳下,每次夏天下雷暴雨的時候,我總會擔心會不會爆發山洪泥石流什么的把我家沖走了。當然冬天的時候也擔心,落冰雹的時候,我怕把我家弱不禁風的房頂砸穿了。好吧雖然本來就是穿的,每次下雨,把家里所有的盆拿出來接屋里漏的雨水都不夠,鐵的,瓷的,塑料的盆真的是能湊成一支交響樂團。
現在寫下來,覺得自己的記憶像被吹走的蒲公英,遠的已經捉不到看不到了。便只能盡自己所能留下來些什么,要是哪天情感泛濫也不怕什么精神寄托也沒有那么尷尬了。
謹以此文紀念我家已經消失了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