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日傍晚，程曉亮在睡前習慣性地用手機刷著微博，這時一條轉發量過萬的微博映入他的眼簾：

“人類的本質——鴿、真香、復讀機。”在這句話下面還有一張配圖，圖上分別是一只鴿子、端著飯碗一臉滿足的王境澤和一部老款復讀機。

程曉亮像是著魔了一樣，盯著這句話仔細地看了又看。放下手機后，他又靜靜地思考了很久。終于，他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沒錯，人類的本質本就該如此。就從明天開始吧！”說完，便沉沉睡去。

周一的早晨兵荒馬亂，馬路上滿是手中握著面包咖啡匆匆而行的年輕男女。程曉亮原本也是其中一員，但今天有所不同。他關掉了每個工作日早上7點準時響起的鬧鐘，重新上了個上午9點的鬧鐘。把手機調成勿擾模式，接著蒙頭大睡。

9點鬧鐘響了，程曉亮坐了起來，揉了揉臉讓自己清醒。然后拿起手機，無視了手機上顯示的數個未接來電，給自己負責的VIP客戶打了個電話。

程曉亮在一家專門銷售智能家居用品的公司做客戶經理，這位客戶可以說是他最重要的客戶：之前公司為他制定的KPI目標，基本都是靠這位客戶來完成。如今客戶又有了一筆新的訂單，程曉亮在電話中用誠懇而熱情的聲音介紹著自己這邊新推出的售后活動，愉快地與客戶敲定，今天下午兩點在客戶公司樓下的咖啡店見面詳談。

客戶掛完電話后，程曉亮把手機關機。打開電腦開始玩英雄聯盟，一直玩到晚上十一點才關機睡覺。

二

轉天早上，程曉亮剛走進辦公室，就看見部門經理老李坐在辦公桌前，怒氣沖沖地把玩著桌上的筆筒。看見程曉亮進來后，老李猛地把筆筒抓起來，想要向程曉亮扔去。最終老李還是忍住了，放下筆筒，破口大罵起來：

“你他媽還知道來上班啊？！給你打了一天電話，不是不接就是關機，你是要玩失蹤嗎？”

“李哥，我沒失蹤，我就是昨天在家歇了一天。”

“歇了一天？你那叫無故曠工！還有，”老李氣得鼻子通紅，指著程曉亮，吐沫飛濺，“你和徐總約好了下午兩點見面，是吧？你還敢誆徐總？你是瘋了吧！徐總你也敢得罪？”

程曉亮慢慢地踱步到老李身邊，在他旁邊坐下，叉著雙手誠懇地問：“李哥，您知道人類的本質是什么嗎？”

“什么玩意兒？”老李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問搞懵了。

“人類的本質，其中之一，就是鴿。鴿您懂吧？就是咱說的放鴿子。所以我無故曠工和誆徐總，其實都是我故意的。我認真地思考了這句話，我覺得說的特別有道理。我認為...”

“程曉亮你他媽有病吧！滾，你現在就給我滾！”老李這次是真的氣急了，用力地把筆筒扔在地上，“還他媽人類的本質，今年的年終獎你一毛錢也別想拿了，我讓你知道知道什么是人類的本質！”

程曉亮感覺再不走的話，自己就要變成那個筆筒了，急忙做抱頭鼠竄狀跑出了辦公室。直到老李一個小時后外出見客戶，他才敢回來。

下午，總經理的秘書通知業務部門全部來會議室，參加全體業務員大會。程曉亮看了看手里準備好的發言稿和筆記本，順手將它們扔在桌上，走向了會議室。

在總經理簡短的講話后，各位業務人員開始進行對自己上半年的工作匯報。不一會，在小劉做完總結后，程曉亮開始做自己的工作匯報。

“尊敬的各位領導與同事。我是來自業務二部的劉XX，在剛剛過去的上半年中，我...”

“打住！你說你是誰？！”總經理差點被剛喝進嘴的水嗆到，“你也是業務二部的劉XX？咱公司業務二部有兩個劉XX？”

“報告陳總，我是業務一部的程曉亮。咱公司沒有第二個劉XX。要是沒問題，我就接著做匯報了，‘在剛剛過去的上半年中，我受業務二部的領導與同事的幫助...’”

總經理揮了揮手，又打斷了程曉亮的匯報，“是我聽錯了嗎？你不是業務一部的嗎，而且，你這個內容和小劉剛說的內容一模一樣啊，你是不是抄了人家的發言稿啊，你至少得改幾個字吧！”

會場中爆發出一陣笑聲，程曉亮也微微一笑，向總經理娓娓道來：

“陳總，您沒聽錯。我就是在一字不差地重復小劉的工作匯報，不過我不是抄他的發言稿，我是剛剛憑記憶背下來的，”無視了在座各位驚愕的表情，程曉亮的聲音充滿著自信，“我就是想要背一遍他的工作匯報，作為我自己的工作匯報。為什么呢？因為我現在就是一部復讀機。不知道各位同事最近有沒有刷微博，微博上有一句話，轉發量已經過萬。這句話就是：人類的本質是鴿、真香、復讀機。我現在只是在探索人類的本質，我認為我可以做一部很優秀的復讀機，我可以重復在座每位說過的話，我可以...”

“你認真的嗎？”陳總問。

“是的陳總，我認真的。”說完，程曉亮趁機模仿了一下陳總的表情：抽動了幾下嘴角，摸了摸下巴，嘴里還小聲地說了一句“你認真的嗎？”

“程曉亮，”總經理直視著他的雙眼，平靜地說，“人類的本質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清楚，我們公司，不需要雇傭一部復讀機做員工。你現在可以回辦公室收拾東西了，從明天開始不要來上班了。好好地在家做一部優秀的復讀機，好好思考人類的本質吧。”

程曉亮好像上了癮，也平靜地看著總經理說：“程曉亮，人類的本質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

兩個懂事的員工站了起來，用力把程曉亮拉出了會議室。總經理嘆了口氣：“好好的一個小伙子，怎么就瘋了呢，我記著去年他的KPI完成的還不錯啊。好了，下一個到誰了？”

三

程曉亮抱著裝滿他私人物品的大箱子，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的住處。他把箱子扔在地上，走向電腦前，打開電腦刷起了微博。

“SWITCH又出新游戲了啊，好可愛的皮卡丘。要多少錢呢？售價...320元”程曉亮盯著屏幕自言自語著，“這個月的信用卡又要到還款日了吧，那天看好像是2600塊吧這個月。”

“年底還想去趟日本呢，機票都還沒買，到時又是一筆錢...”

程曉亮沮喪地關掉了微博，接著，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桌面上的WORD軟件，一個一個字地敲了起來：

“致歉信”

“尊敬的公司領導。本人程曉亮由于近期工作及生活壓力過大，心態崩潰，因此做出許多不可理喻的蠢事，在此，我向各位領導表示最誠摯的歉意！鑒于本人在公司業務能力尚可，本人懇求公司與領導可以再給本人一次機會。本人保證一定洗心革面...”

胃里突如起來的餓意讓程曉亮有點編不下去了，他走向廚房，拿出一桶泡面，倒入開水，又把泡面端到電腦前。看著文檔第一行居中的致歉信三個黑體加粗大字，小聲嘟囔了起來：

“我他媽真是中了邪，才去相信什么人類的本質。這明顯是營銷號自己想的段子騙轉發的啊！”

說罷，他繼續開始敲起鍵盤來：“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給諸位領導與同事帶來的惡劣影響，本人誠感......”

老壇酸菜的香味從泡面桶中飄散出來，程曉亮用力地吸了吸，由衷地感嘆了一聲：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