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悶熱而又寂靜的深夜,我睜著眼躺在宿舍的床上,突然萌生了坐火車回家的念頭。

我總會在換季的時候失眠,可這次過度的時間似乎特別長。床簾圍出了一個漆黑的四四方方的世界,有一種深埋地下的壓迫感,肌肉因為急性腸胃炎引起的發燒而酸痛的不能平躺在床上,墊了兩個枕頭在脖子上還是遲遲不能入睡。我一邊清晰的感受到舍友充滿活力的動態,激烈的游戲聲,曖昧的對話聲,熱鬧的電視劇臺詞……一邊又恍惚的看見,外婆坐在院子里洗衣服,梔子花散發著清香,媽媽從廚房里端出了一碗酸菜魚,意氣風發的少年站在梧桐樹下朝我微笑……

晨曦亮起,鳥鳴悠揚,我頭痛欲裂。陽光透過密密匝匝的梧桐葉,跳到連衣裙上打上夏季的烙??;紫藤花架下是行色匆匆卻又笑顏如花的少男少女;操場上奔跑的身影散發著荷爾蒙的氣味……我站在人群中,不能掀起一點點漣漪。

“去坐一次火車吧?!毙睦镉羞@樣一個聲音。

去坐火車,一個人,南下或者北上。火車停停走走,旅客上上下下,看不同人的臉,不交談卻在腦海里勾勒他們的故事。坐在靠窗邊能看見陽光的座位,插上耳機聽聽歌,看窗外的風景,沐浴一路的暖陽。我不會想什么,也好像根本就沒看見什么,只是覺得安靜,這是我一個人的世界,放空。我不知道從哪里來,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我能感受到的只是彼時最純粹的自己,就像在媽媽的子宮里,沒有記憶,沒有過去和未來,甚至伸出手,連當下都觸摸不到。

說是逃避也好,說是想家也好,總之,我想換一種心情了。

那一夜,我坐在宿舍里,沒有喝一滴水卻上了很多次廁所。我第一次看見朝霞的紅彌漫整個天空,就像是透明的桌布上打翻了一整瓶紅酒,馬上要滴到大地上;朝陽是一個咸鴨蛋,配上白粥一樣的云朵,誘人的剛剛好;五點鐘的校園里只有清潔工人在忙碌的倒垃圾,可氣味卻出奇的清新,我知道,這是花草魚蟲醒來的味道。就算預約的出租車沒有及時趕來也沒有破壞我期待的心情。

是的,期待的心情。其實我從未坐過火車,所有關于火車的想法都來自于電影、書本、坐高鐵經歷的類比或者朋友的描述。很多人說到火車便怨聲載道,臟亂,嘈雜,混亂,大概離不開這些詞語。但是這些糟糕的形容詞都不足以阻止一顆文藝青年想坐一次叮叮當當綠皮火車的心。

拿著淺藍色的火車票,找到那個屬于我的靠窗的位置,安安靜靜的坐下來。車廂里的絕大多數人都在睡覺,大概都是常客吧,沒有像我這樣激動的情緒,對面的小姐姐也沒有意識到我的到來,依舊熟睡著。我打開手機,沒有一條消息,假期總是補覺的好時機?;疖嚀u搖晃晃,不覺困意來襲。中途,列車員來過四五次,推銷藍莓干;旁邊的情侶外放過一個多小時的音樂;對面的姐姐吃過一次泡面;工作人員打掃過三次衛生……可我睡得很安穩,可能是因為這輛列車在開往我心心念念的家鄉吧。

列車停在無錫站的時候,我發了一條微博,我說,天空好像瞬間朗潤起來了。毫不夸張的講,連空氣的氣味都是熟悉的,我隔著玻璃撫摸那幢紅色建筑物,就像撫摸著家里的墻壁。從無錫開往蘇州的這一個多小時里,我的心跳速率隨著路程的減少而增加,在見到來接站的好朋友們的那一刻眼淚終于噴發而出。

我好像有點明白,我想回家真的不僅僅是因為落寞的心情或者產生了厭世的情緒。這個想法讓我想到家鄉這個詞。我想親人尚在的出生地和心靈棲居之所才能稱為家鄉吧,我懷念的不是一個城市,一個坐標,而是這個城市的人和記憶。而故鄉這個詞語的凄涼是與生俱來的,因為故鄉是一個永遠也回不去的存在。一座城市有了記憶才有了生命,所以即使我和父母和朋友在徐州團聚我也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歸屬感,我終究想要回到蘇州去,這座城市是我生命開始的地方,承載著我過去19年所有的故事,他已經深深長在我的血液里了,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有特殊的味道,家鄉的味道,是一種熟悉的安全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思念蘇州的食物,我思念蘇州的建筑,我甚至思念蘇州人的聲音和打扮,這些都來自身體的記憶和感知。可能我思念的本身是一種習慣,這些習慣是父母的關懷和寵愛,是朋友的理解和包容,是風土的秀麗和溫婉,是人情的美好和溫暖。我不得不承認,我害怕寂寞了,我想要一個依靠,我一個人很累,覺得生活沒有支撐點,我想要一個懷抱了。沒有人能永遠堅強,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脆弱。當我一個人生著病躺在床上的時候,我很想要看見外婆的身影,聞見梔子花的清香,吃到媽媽酸菜魚的味道,還有我的意中人,淺淺的微笑。

我和家鄉,只是一張車票的距離。可這張車票的距離真的好長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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