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陪女兒剛一走進超市,就遇到了好幾個相識,彼此呼喚著對方的名字,一個小姑娘主動跑過來牽住了她的手。超市不大,位于學校附近,居家過日子不太俱足,應一時之需卻是個好去處。
小姑娘去取提籃,發現只剩下一個,她站起來,茫然四顧,”只剩一個了,哪里還有籃子嗎?”
我安慰她說,“不必麻煩,我們買的不多,用不到籃子。”小姑娘這才又高高興興地提起籃子,一手牽著女兒往里走,一邊問我:“她要買幾樣?”我說“一樣吧,最多兩樣?!?/p>
進去才發現里面熱鬧非常,想起來明天正是學校組織的春游日。
剛剛逛進去,小姑娘清亮的嗓音就傳了過來,“蓁蓁,你在哪里了,我怎么一下子就找不到你了?”女兒從貨架后面伸出頭給她揮手,她快步走過來,遞過筐讓女兒把手里的東西放進入,然后兩個人肩并肩往前走。
我只能跟那位不相熟的爸爸跟在后面,搭訕。
“知道附近新開的那家面包店嗎?”,我問,打算不管他回答什么,接下來說,明天帶的干糧很可以在那里得到解決。
“知道”,爸爸顯得心無城府,“我在那里買過一次,不過那里的東西真的好貴!”......
小姑娘很快就挑好了,可我女兒明顯沒逛夠,我們跟父女倆作別,心疼這個懂事的姑娘和這個粗心地爸爸。
結帳的時候,小姑娘把一只面包扔回貨架,爸爸說,“只留一個面包,你明天會吃不飽的?!?/p>
女兒自信地說,“吃的飽,放心吧!”
爸爸分明還在不甘心地張望,“我覺得那個面包真的挺好的。”
我多嘴:“你就拿去,明天她不愿意帶你就自己吃掉!”爸爸欣然同意。
正在這時,小姑娘忽然從收銀的隊伍里走回來,好像是受到什么商品的吸引,走到通道中間,站著。旁邊一個斜靠著貨架正無所事事的阿姨突然開始嗚哩哇啦地叫喚起來,回過頭一看,只見小姑娘的身后出現兩灘明晃晃的水漬?!斑?,你今年幾歲了,小貓小狗出來還知道說,你怎么不知道說的!我在這兒眼睜睜地看著你的噢,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的人,這么大了還不知道說的。”
爸爸這才知道發生了什么,呀的一聲叫了出來,說“你怎么~”,說不下去,又說,“我也不知道她~”,再轉過頭抱歉地問:”你們這里有抹布嗎..."
"這里怎么會有,你要去買那種吸水的紙巾才行!”
為了避免小姑娘的尷尬,我應該立即拉著女兒走開;可是終究還是沒忍住,“清理應該是你們自己的事吧,怎么能要求客人打掃呢?”
阿姨這才知道爸爸的意思是清理地面而不是處理女兒的問題,立即說:“這個不用,我們有阿姨來弄?!?/p>
拉著女兒走出好遠,身后那個人還在喋喋不休:“她多大了,怎么到現在還不會說的呢?”
2
上午去參加了一次面試,地鐵口出來遠遠看見一個坐在路口等生意的小伙子,在他的背后是兩條相交的寬闊馬路,閃爍的紅綠燈高高的掛在天空。
“要車嗎?”看見我,他不由立起身子。我看他一眼,笑一下,"不用,謝謝!”他也不由微笑起來,顯出點羞澀和不安。我越過他,立在路邊等待紅燈,汽車紛紛在我身邊停下,走到馬路中央的時候,我想:這何嘗不是一個懷揣著夢想的生命,不過十塊二十塊錢,我是不是更應該讓他載上一程?
等候的時候,幾個臺灣在大廳里交談,吃力地咬字讓我想起很多年前一位從臺灣過來給我培訓的儒雅青年,一晃十多年過去了!
找到正對玻璃門的位置,選一張舒服的椅子,把座位調高,以便顯得不那么萎靡。
電梯門開,一高一矮地兩個人前后推門進來,前面的那位自然是老板了,這個環境里不多見的外籍面孔,握手問候后,后面那個五短身材的男人也伸出手來,他穿工作服,目光炯炯有神。
那個五短的男人談到自己最近被賦予了一項新的職責,所以正在尋找繼任,當他還在費力地為這種轉變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旁邊那位忍不住嘟囔了一句“It is also a kind of promotion!”
嚴格說來,這幾乎不像是一場考核,這個詞用到在座每一個文明人身上都顯得失禮。
我離開,回想我近乎兩年的流放,不知道正在走向何方,用兩年的時間,我才知道守住這顆心多么重要。
3
晚上,女兒和爸爸出去散步,出發前先在家里閑話了一個時辰。
不一會兒,有人敲門,稱自己住在5樓,受托做本樓的樓長,讓我們為加裝電梯簽字。我問,事到如今,如果有人不同意,這件事會停止嗎?他說當然。我問,幾家不同意才算?他說,一家不同意都不行。
我說,實不相瞞,我不想簽。他臉色馬上就變了,好像突然間遭受了一個很沉重的打擊,那種難過的表情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我說打算長長遠遠地在這里住下去,在這么多不確定因素無法消除的情況下,實在不愿意承擔這個風險。
我想起好久以前,我跟女兒回家,正看見兩個人探頭探腦在樓前晃悠,他們搭訕地問我是不是這里的居民,談到正為加裝電梯做論證,似乎在有意無意地觀察我的反應。猜到他們是第三方,一層像霧霾一樣的陰影立即漫延開來,這座年久失修的老樓歷經風雨早已步入他的老年,在這個時候突然打擾他的清靜,在他老朽的身上大動干戈,著實不是一件順應天意的事。
當他再次敲門時,女兒已經跟她爸爸在房間里復習功課。他又帶來另一位5樓的住戶做幫手,翻來覆去匯聚成一句話——快簽吧!而我的千言萬語,表達的也是一個意思——我不愿意!
僵持中,我先生推門出來,言簡意賅:這是行政命令還是個人選擇?如果允許個人選擇,請給我們一點時間考慮。
他并非嚴辭拒絕,甚至還表達了過分的合作,要求一個可供實地考查的案例,樓長打了一圈電話也沒有找到,離開前我先生給他留下自己的電話。
輸入關鍵詞我才發現這件事的討論早已滿城風雨,照明、通風、噪聲、結構,沒有一個問題得到真正有力的解答...
心情頗不平靜地回家,聽說全樓共有4家沒有簽字,這時才覺得肩上壓力驟減!
一天之內經歷三件事,每一件都對我影響至深。
想起有一天,接女兒放學,在春光中穿過校園的小橋,柳樹綠意正濃,團團柳絮漫天飛舞。
我問她:“你知道這風中的白絮是什么嗎?”她說:“是蒲公英嗎?”
不由想起那個靜立風中,期待從天空飄過來一粒降落傘一樣的蒲公英種子的孩子,那正是童年的我。對于蒲公英的慕切很容易就被我轉向到更加繁榮和熱鬧的柳絮身上。
一轉眼,春天已到,漫天飄舞的還是團團柳絮,孩童們還是會疑惑它們是不是蒲公英的變身,然而天空中早已生出許多灰蒙蒙的底色,模糊了許多活潑潑的盼望。
讓我的女兒在接受這個時代的同時也學會接受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