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荸薺,我是偏執(zhí)地只喜歡生吃,至今仍覺得水煮、拌糖及入菜是暴殄天物。在這一點上,貌似大吃貨周作人和我站在一起,在《關(guān)于荸薺》的閑話文章里,周直言他愛吃生荸薺,認(rèn)為煮熟的沒有什么滋味。
說荸薺,可能不少人不熟悉,甚至可能會念錯,但一說馬蹄估計都知道,沒錯,荸薺就是馬蹄。事實上,荸薺的名字多如牛毛:馬蹄、蒲薺、薺子、 果子、烏芋、地栗、通天草、慈姑、皮丘、 錢蔥 、萁米、蒲丘、莆萱、蒲子、馬薺、蒲栗子等等不一而足,在稱呼上可算一奇景。
荸薺是鄉(xiāng)下孩子的水果,雖然被周作人說是“粗水果”,但其質(zhì)樸新鮮,獨特的泥土氣息,還是游子味覺上的鄉(xiāng)愁。記得小時候過年,雖然生活困窮,年貨里卻也總少不了荸薺。在年夜飯后,一家人圍著火爐嗑瓜子吃荸薺,至今仍是鄉(xiāng)下孩子回憶里暖暖的底色。
荸薺的好,在于入口的甜脆,有人說似梨,故有地下雪梨之稱,但我是不以為然,梨的甜太直接,荸薺的甜是緩緩的,一點點嚼著一點點出著,趕上真正的桂林產(chǎn),無渣,甜的更有韻味,哪是梨那種俗物比得了的。荸薺的吃也有韻味得多,削一個吃一個,在漫長的冬夜里正可消閑,把人拉回生活的本態(tài)。
對于生在閉塞野蠻的桂北山區(qū),我一直耿耿于懷,好在有桂林荸薺可吃。普遍的說法是,桂林荸薺個大,形扁蒂短,皮薄肉脆,水分充足,細(xì)嫩消渣,清甜爽口,尤以“消渣”二字聞名,幾乎成了桂林荸薺的代名詞,也讓桂林荸薺成為此中上品,連魯迅先生都為不得一嘗而遺憾。
魯迅在與友人書中說:“桂林荸薺,亦早聞其名,惜無福身臨其境,一嘗佳味,不得已,也只好以上海小馬蹄代之耳?!?/p>
由于家里不曾種過,至今沒體驗過挖荸薺的樂趣,也算憾事一件,只好從書上彌補了,且看大吃貨汪曾祺如何描寫挖荸薺的——
“赤了腳,在涼浸浸滑滑溜的泥里踩著,——哎,一個硬疙瘩!伸手下去,一個紅紫紅紫的荸薺。”
看著都覺得有趣。
再來一則關(guān)于荸薺的趣事——
“婢,魏孺人媵也……婢初媵時,年十歲,垂雙鬟,曳深綠布裳。一日天寒,爇火煮荸薺熟,婢削之盈甌。予入自外,取食之,婢持去不與。魏孺人笑之。”
歸有光不愧為大家,寥寥數(shù)筆,趣味全出。
荸薺注定不是熱鬧的。葉不碩大,花不驚人,果實深埋地下,真真的“粗水果”,但要問我最喜愛的水果,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它,因為它的泥土氣味,它的閑閑淡淡的氣質(zhì),雖沒什么驚艷,卻剛適合我這鄉(xiāng)下孩子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