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冰ing
12.21 冬至日。
一個激靈驚醒,懷疑睡過了頭,從枕頭下抽出手機,顯示:凌晨4點。
日歷溫馨提醒:冬至到!吃水餃,注意防寒、保暖。
1.
我翻開通信錄,取消了置頂聊天對話框。
距離我提醒你,噢!不對,距離我特意為你編輯好一條短信發出的時間已經過去8個小時。我一字一詞用心敲打,用心到我認為自己發過去你就能秒回。然而,并沒有。
沒記錯的話,你所在的地方這會兒天剛亮。國內基本沒什么時差,說不定你洗漱完畢就看到了。
我想你應該會回復我的,像我這么善解人意又不招人煩的姑娘,你一定會很樂意的搭兩句話,對吧。哪怕是個象征性的微笑,也好。
想到這我就精神抖擻、慷慨激昂,為了不錯過看你回復信息的機會。我端著咖啡靠著墻,沒有開燈,插著充電寶翻著手機記事本。
我沒有抬頭看窗外,更不愿知道天有沒有亮。有些事知道的越明白就會沒意思,還是糊涂點好,好讓我給自己制造這些年,這個人一直陪著我、對我有回應的錯覺。
我記不得因為找不到準考證而急的哭成了什么樣,記不起老校區門口的炸醬面是幾塊幾,記不清坐多久的40路公交車能到博物館。然而,易云,與你有關的點點滴滴我都格外清晰。像牙齒脫落、青春期發育、骨骼增長,這都是身體成長、生命經歷的一部分,叫我怎么能忘掉呢?當我看到你加了一晚上班眼里滿是紅血絲的時候,怪你不好好照顧自己,不愛惜身體。我那么難過,其實想想也是為了自己。
醫學書上說,人一生會發生很多事,但不會全部都忘掉。只是大腦會自動篩選過濾掉一部分,而通常情況下,另外一部分會格外清晰。
十七歲的時候,跟著我媽追瓊瑤劇,劇中男女主人公的性格和愛情觀雖然很難理解,但往往會把人感動到一塌糊涂。遇見你,我一股腦兒挪來運用,并向往著回應。這么多年,我一開始期望太多。劇本里角色前幾十集再怎么虐、再怎么苦情、再怎么兜兜轉轉,都會迎來happy大ending,人家閃著主角的光環啊。可即使參演了你人生十年的時間,在你身邊我頂多是個十八線角色,鏡頭匆匆一掃,晃幾下就過。
這些年,多少年?
我很想問問你,知不知道?
過去多少年了?
易云,我們認識十年。在這期間我好像只做了一件事,喜歡你。
我堅持什么呢?這樣是不是很傻?好像你也這么說過。
立夏一過,二十七歲了。我開始不發消息,不打電話,不設置特別關心,關閉好友圈,換了業余愛好專心寫字,只喜歡做看得到回應的事。你說我現在是不是特別能耐,特別清楚自己要什么。
可是,我一直都是該清醒時糊涂,該糊涂時清醒。
對我,你到底是真不清楚還是假裝糊涂。
2.
2007年的夏天,傍晚的街道總是有騰騰的熱氣慢慢散開,可我當時總覺得還有些什么東西散不開。當時不明白,后來一直都沒怎么想清楚。
那個時候剛送走畢業生,整個學校看起來格外悲壯。所有的人都認為學習文科的女生,是數學差到不可救藥,邏輯不通。然而,我選擇驗證了這么久,事實就是這樣。當然,這是指我自己,運算能力差,思維緩慢。要我對著理化公式,百無聊賴,可真不舒服。
決定學習文科的我,生活相當規律,三點一線宿舍,教室,廁所,吃飯也匆匆帶過。我恨不得給大腦裝上一個加速器,該記得該背的,半個字都不想落下。《蜀道難》有多難,一點也不難。課桌上的資料堆得看不見前排同學的頭,每節課上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端正脊背認真聽講,腰挺得勁兒勁兒的。
我常想日子這么過就挺好的,雖然很忙也很累。心里有想去的地方,有中意的大學。盡管不知道會遇到什么樣的人,那就在情竇初開前,武裝好自己,皮囊充不了數,就用腦袋里的東西使勁兒湊。
想想那會的自己,心氣兒可真足。
分科各班打亂排座位,前五名自由挑選最佳位置。我老早就打聽好,看好自己要坐的座位。那是計劃之中,我蓄謀已久。宋雪梅第一名高度近視,第一排毫無疑問;張越第二名個頭不高,也不愛說話,第一排;吳驍第三名,不愛在老師眼皮底下活動,所以他會選挨墻邊坐;趙信第四名,請假。
競爭如此,我不能懈怠。在教室外靠著窗戶只低頭看單詞簿,等吳老師喊名字。吳驍進去后,我收好單詞簿,準備進教室。隔壁班數學老師走了過過來,對吳老師說了幾句,具體什么我不關心。我在意的是,接下來隔壁班老師領著教導主任帶來的男生走進了教室,坐在了中間第二排。
攥在手心里的單詞簿被我越握越緊,我緊張了起來,萬一吳老師把同桌位置留給趙信,如何是好?
怕什么來什么!
在這每天都宣傳“高考改變命運這”的環境下,我被影響的不小。這影響到我的高考成績,關乎我余生的命運。何去何從?
好像說的有點嚴重了,但對我以后的影響真不小。
我挑了第三排,也就是你后邊。下課我跑去找老師,為什么?那個男生插班生,怎么可以?
吳老師扶了扶眼鏡,他選擇文科,教務系統出了故障,只能人為改正。還有他成績很棒,本來要第一個選座位的。謝冰,你要大度一點,不要斤斤計較。
恩,我不計較。
當時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心里要計較那么久,久到熬完高考,還想著到老。
我想那時候我是被傳統教育制度荼毒了。年底模考,地理試卷上經緯度的考題錯的一塌糊涂。吳驍不愛在老師眼皮底下活動,但是平時異常活泛,講解完畢后,把他記的筆記給我。我還是不懂:到底怎么算的啊。
沒人關心我到底能不能夠轉過這個彎,吳驍抬頭翻開試卷,我猶豫要不要過去看一眼。這個時候團結友愛的你好不巧的又出現了。
聽到我的嘀咕之后你轉過頭,在稿紙上快速寫下公式。找其他顏色標注筆的時候,我遞去了紅色圓珠筆。你說,不懂就問,繞不出來很費腦袋,要補鈣。你沒抬頭看我,接過筆的手劃過我指尖,眺過頭頂晃動的頭發,繞過細碎劉海下光滑的額頭。鼻子高挺,當年好看的眉眼入了我的眼,也掀起了心簾。
你頭頂的頭發肆意挑逗,卻絲毫不言語。它晃的張狂撩的我心底發燙,你卻笨的沒收到我遞過圓珠筆時指尖不安的溫度。我要好好復習,考想去的大學啊,怎么突然討厭不起來這個搶我座位的人了。又怎么覺得要更加努力下次不做你后座,不坐你前座,就要和你并排的結果。
我到底是怎么了?
沒錯,我一直都是該清醒時糊涂,該糊涂時清醒。
這一點,我現在還不是很明白。
3.
看到我媽前一夜發來的短信:姑娘明天去吃餃子去。發來的消息連標點符號都沒有,言簡意賅,絲毫不拖泥帶水。
這么優良的基因,到我這突發變異。要不然我也會繼承優良,干脆利落到把你忘掉。
鄰班借你筆記的姑娘很多,夏天她們的校服裙飄著茉莉香,笑的格外甜說你寫的字真好看。再往后喜歡你的姑娘更多,你不僅用心,你的白襯衣也格外耀眼。你對每個人都很好,都借筆記給他們,但也都點到為止,故事一直未完,但也沒有再續。
我那會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春暖花開,考期將近,竟然有了種制造美好時光的想法,把白鞋刷的特別亮,盡管趕時間,還是會抹一遍護發素,把頭發護養的格外柔順,針織衫還是要用護理劑泡一遍再晾起來。生怕錯過你的青春。
回生源地備考的那天,我厚臉皮問你借地理筆記,說你記得詳細,可不可以借我抄一下,你說好。我拿去復印了一份,第二天原封不動的還給你。你詫異,怎么這么快,你晚上都不帶睡覺的嗎?我笑了笑,你看看我的黑眼圈呀,可都是為了向你看齊。
你幫我整理資料,送我一個書簽。校門口和我告別,大學見。就這一句話,我把你的地理筆記快背了下來。
轉眼,就是大學門口遇見。
第一年新生訓練,借用我們學校操場的那一個月,我天天坐在東邊的籃球架下,被老虎天的高溫曬得快要脫了皮。等太陽完全落山了,都看不見遠處的人了,還是能在解散后烏央烏央幾千多人雜亂,統一服裝的身影里,對你一瞅一個準兒。
你走過來說,一起去吃個飯吧。我點點頭。你拍拍我肩膀,傻孩子,坐了一下午沒怎么活動,腳還好吧。我愣了愣,嘿嘿笑著,還好,已經消腫了。晚上不能參加訓練的我,還是要跟著全班同學坐在操場上拉歌,一起大笑。還有,踢正步的你有點滑稽。
軍訓匯演結束,休息半天,你拉我去吃飯。你說下周北苑的操場就修好了,你們就不常來了。我夾起醋溜土豆絲的手頓了一下,應景的掉下去幾絲。好浪費呀,嘟囔著,在麻辣魚盤子夾出那幾絲塞進嘴里。被辣子嗆得干咳了幾聲,抓起桌邊冰凍的飲料趕緊喝了口,一下子涼到心底。你說,崴了腳,忌辛辣別碰冰,醫生沒給你交代嗎?
我愣了愣,說外院的女校醫都喜歡你這樣的小鮮肉,像我這樣天生麗質的,她們巴不得躺著不出來呢。
因為不是天生麗質,所以更加勵志。
你還記不記得,高三冬天的時候,有一天早上在教室門口碰見雙頰通紅的我,沒戴口罩,不用手套。
學校照顧備考生,取消了早操。可我為了第二年體育加分,綜合分數能好一點,每天五點半起床去操場敞開了跑幾圈,一學期下來后,和老師在政治課上辯論唯物和唯心哪個好一點,辯了半節課氣兒都不帶喘的,還把更年期的她氣的生理期不調。
其實,我更想和她辯論一整節課。路過教室的吳老師看到這一幕,在迎春辯論會上給畢業班爭取到參賽資格,選我參加。他認為我這么伶牙俐齒,思維縝密,說得過老師,其他都不在話下,是可塑之才。
那天和政治老師狡辯半節課我是沒底氣的,是因為前一天晚上做了個夢。我一筆一劃在紙上畫單詞,埋怨自己記不住,然后你出現了,告訴我要大聲喊出來。我問,聲音那么大會有好多人看的。你說注意的人多了,就會緊張,人在緊張的時候記憶力會更好。
鬼知道我夢見了什么。第二天才會在課堂上那么折騰。雖然50分鐘的課長,折半也不是很短。沒人聽出我聲音里的緊張,更沒人看到我緊握手心里的汗,我的心在顫抖,沒人察覺得到。
從你轉科調班坐我前桌之后,我就發憤圖強,為了爭取超過你上你,讓你把我也放在眼里。我變得格外勇敢,什么都不管。有了一顆想要和你并齊向上的心,真的是什么都干得出來。我變成了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一想到這,我就覺得該學著標準的禮儀范兒,朝著祖國那個你在的方向,深深地鞠個躬。謝謝你啊,易云,我無所畏懼前進路上的的鞭策者。
大學第二年,各大學校聯誼舉行大型辯論賽。我涂了很厚的防曬霜,頂著正午的烈日陪你坐在臺下。你問我怎么不參加,有了名次畢業就會優先推薦就業。我搖搖頭,你看那臺上三三兩兩的男男女女至自己形象于不顧,張牙舞爪有什么好。雖然說君子動口來的優雅點,你不覺得站在中間的主持人更委屈么,誰都沒得罪還要接受兩旁口水的洗禮。
你遞給我一瓶水,然后目不轉睛的看著臺上。
我怎么會不想站在臺上激昂憤慨呢,讓你看到我也會閃閃發光啊,自帶濾鏡的那種。謝冰,中文系的名額已經不夠了,你一個外語系的就不要跟著瞎湊熱鬧了。那我就白練習嘍,呵呵。和系主任溝通無效,只能陪你曬太陽。我搖晃著腦袋看著你,說我沒那么不顧形象了,現在要做一個矜持點的姑娘。在喜歡的人面前要優雅端莊點。
當然后半句是藏在心里說給自己聽的,前半句也不知道你聽沒聽到。
你呵呵的笑著,你啥樣我沒見過。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放你在心上。
真的,我搞不明白你,更弄不清楚自己。
4
樓下有了車子路過的聲音,我沒有開窗,還是不愿意面對天有沒有亮。
才想了一小會兒,一個小時就過去了,可我又好像想了很多很多。翻了好幾遍抽屜,還是沒找到打火機。
我倚著墻,算了,別睡了,再等一會兒吧。桌子上的的鬧鐘顯示五點,我內心不斷暗示自己,安慰自己,等吧,這些年了不差這一會兒。
可能身體比心更誠實。深吸一口氣,胃先疼了起來。我沒有去找死大叔,一只手拿手機一只手摁著胃,這樣應該不會錯過你發消息過來時的那聲“滴滴”吧。
看吧,我一直都是該清醒時糊涂,該糊涂時清醒,假裝很堅強。
這一點,我現在還不是很明白。
可能我真的還沒搞明白你,你說喜歡林志玲那樣的女生,是能接受她們撒嬌、賣萌,讓你感覺被需要。而不是能從2米多的高度跳下去,還能在廣闊的關中平原吼兩句秦腔的粗狂我這樣。
5
快六點鐘了,你的消息還沒過來。對你來說,我這幾句問候算什么呢?
還有一件事,你大概不記得了。
高考我回生源地,除了你送我的筆記,我還順走了你的選修旅游地理課本。我知道大西北的丹霞地貌是你的最愛,你還在書上標注了各個地區的旅游景點。你的志向是游遍祖國山川,帶個老婆回家過年。
你實習期是去甘肅。我說王昭君出塞路過月牙泉,把本來苦的水都變甜了,你回來能幫我帶一點不。你還是笑我傻,小姑娘家家,怎么什么都信,怎么那么認真。我比著手指頭,我都二十二了,還是小姑娘啊。現在想想,確實挺二的。
我被錄取的時候,打電話給你,你說要請你吃燒烤。就是你學校隔一條街的那家店,我說好。然后接下來努力兼職,攢錢請你吃飯。想起之前調劑又糾結到繞不出來,你開導我,想簡單點,要不然費腦袋,又得補鈣。我還是想不通,你說自己在各種之間選擇,說跟我們學校雖然只隔了一堵墻,但是很多時候,我看不見你有多慘。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在大眼妹子和大長腿妹子之間要選哪個做女朋友而糾結。不過我還是抽噎著掛了電話,美美的睡了一覺。
你實習結束的日子一再往后拖,到你們拍畢業照的前一周,你跟所有人失聯。
年輕人到底是熱血青年,沖動起來什么事都干的出。電話打不通、短信不回,你要是命喪漫天黃沙地了,我這后半輩子不得天天以淚洗面呀。買了最近的一趟車票連夜趕去你實習的地方,照著你之前跟我聊天發過的位置去找。
祖國大西部確實廣闊,天還沒亮站在出站口一臉懵逼的我,被風吹的跟二狗子似的。
你們單位宿舍的師傅見我一宿沒睡的慘樣兒,沒把他嚇壞就不錯了。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我那個沒良心的哥哥百八十天聯系不到,眾多親戚都找不到,受眾人委托我來尋他。大爺一聽感動的一直夸我是個好姑娘,就開車送我去你在的地方。
看見你還喘著氣兒,我差點眼淚鼻涕一大把。
和你坐在帳篷里,聽你分析地貌、氣候,裝作非常懂的樣子。可能是被帶隊老師夸了一下,你興奮的忘乎所以,說起你喜歡的東西,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激動。我也跟著你開心,再后來那樣的表情,在你給大家介紹你帶回來的女朋友的時候,我在你臉上也看到過,一模一樣打心眼里的歡喜。
2014年《匆匆那年》首映那會兒,你轉去青海考察,我訂好票起了個大早去看。嘲笑完喬燃好傻,還是倒了三趟車,又去找你。西北的風沙,把你這個青蔥歲月里的翩翩少年早就摧殘成了胡子拉碴的大叔,可我還是覺得你帥。
我嘲笑你滄桑了好多,娶不到媳婦咋辦,要不我大發慈悲收提前拯救你。不知道你是裝做沒聽見還是風太大,吃著我給你帶去的正宗特產,碎碎念辣椒放多了、醋也不正宗,是不是糊弄你啊。怎么會呢,是你故意打哈哈不愿意回答我么。
我怎么會不了解你的口味,我知道你好多,除了對你來說我算什么。
我知道你鞋子穿42碼;夏天穿白色短袖;冬天套黑色的羽絨服;你喜歡吃酸菜魚和糖醋排骨;喜歡把手機揣褲兜;輸入法用的是拼音全鍵;求職期間穿正裝,襯衫底下不穿打底背心,是嫌氣溫高怕悟出痱子;你喜歡使用英雄牌墨水寫字,因為你爸是語文老師,小時候倍兒正經的要求過你練字。你習慣哄你的小學妹開心,講笑話,送小物件兒,然后她們對著你笑,你的開心就可以放大到正無窮。
你了解我么?
你摟著我的肩跟你的隊友夸我,跑到大青海玩,還吃苦耐勞、發揚艱苦樸素精神順帶探望你,冬天吶,大哥,哪個女的閑的沒事干了,不在宿舍窩著追劇,不抱著暖寶寶跟女主哭著喊:歐巴,擦浪嘿,還亂編理由瞎扯慌請假凈往西北跑。我多細皮嫩肉一姑娘還陪著你心甘情愿吹風沙,落得兩頰有了久久退不去的高原紅。我花血本讓舍友代購的面膜全都給了你,隔三差五的監督你有沒有好好對自己,還叮囑你切記要用溫水沖洗。
高考完了已經這么多年,我心勁兒怎么還這么大。噢,不對,對你心勁兒怎么這么大。
最近也是最后一次見你,是宋雪梅的婚禮。作為張越伴郎的你,你著裝得體、彬彬有禮。讓賓客席里的我突然有種沖動,想去臺上跟你拜天地。
因為趕著參加婚禮,路上打不到車,坐了個敞篷三輪去酒店吹了一路風,華麗麗的發了個燒。寒暄問候,宋雪梅拉著我的手驚訝道,怎么這么涼,哪不舒服嗎?你聞聲放下端著的酒具盤子,轉身過來。俯身用下巴貼著我的額頭,有點燙啊,你怎么那么大意。你說話的語氣里滿是關心,我是不是更該感激一些。
吳驍那天沒喝酒,你要陪著他們照顧客人,走不開。他出門給我買了999。陪我掛完吊瓶在送我回去的路上,說他當年喜歡我,給我那個解析的時候故意少寫了一個步驟,等我過去問,他就告訴我。說到一半他不說了,叫我往后不要這么不靠譜了,要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別再為著什么不管不顧了。
可能,他不會再喜歡我了,我們再也沒有聯系過。
同樣,在這之后你也聯系過我。是啊,現在電視劇中間都不帶插播廣告了,你的人生大戲,我也該領盒飯了,我也沒打算找你。你只幫過我一道地理題,我為什么要感恩戴德這么久,我也不明白我自己。
十年前,你在我試卷上列出一道公式,我一直計算怎么樣才能換算過來。到了現在明白,我思維變的再怎么清晰,還是算不出所以然來,真的。
6
我想起幾年前的那個夏天,高中同學回母校聚會。
張越個小鬼大,看咱倆一起進門,打趣說,為什么不是牽著手進來呢?你拍著張越腦袋,瞎說什么,你跟他們解釋,我是你好朋友、高中校友、知己、好妹妹、貼心搭檔等,革命友誼這些年,不能越雷池半步。說了這么一大串沒來由的稱謂。沒有女朋友,我問你為什么就不能是紅顏知己呢?
你說紅顏知己是那些短命英才用來形容身邊女孩的,你還想長命百歲呢,我這么善解人意,就多為你想想。
我為你想的還少嗎?
同學們都說來遲了罰酒,你替我擋了一杯。作為當年的高考狀元,好幾年沒回學校看恩師,按理要敬酒給自己的老師,還要特別誠懇。你一桌一桌,杯杯先干為敬、一干而凈。幾圈下來你已經喝高了,臉上的顏色比宋雪梅抹了流行色號的嘴巴還來得更慘烈。
開始我喝果汁,到后邊只喝白開水。所以壓根兒就沒喝多,這么做目的直白簡單,照顧你。
你看,在喜歡你這件事情上,我是多么地直截了當。
那天送走老師之后,你們喝的都很嗨,大馬路上不劃線都繞出了是S型。一伙人爛醉如泥就就近找了賓館。第二天大早,一伙人下樓吃早點,我特意給你要了豆漿和包子。喝了那么多酒,早上吃油條胃會不舒服。
你喝一口豆漿,咬一口灌湯包,汁流一下巴。趙信戳著你胳膊,起哄,人謝冰那么溫柔、賢惠,也不知道要積多少德才能像你一樣被她這么照顧著。他這話說的我心情格外歡暢,我害羞的低下頭,今兒這早點算我的,都別跟我搶著買單。估計那會兒你的酒還沒醒徹底,要不然怎么會問包子鋪要來大蒜就著繼續吃包子,而不是關心我。
我說到了你家鄉,你好歹帶我爬一回華山,讓我也見識見識金庸老爺子論劍的地方。你說好。
走到沉香劈山救母的神斧旁,你指著排隊要比剪刀手拍照的游客。沉香他媽被華山壓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來親兒子劈山把自己救了出來,現在還要被這么多凡夫俗子來叨擾,神煩。
我拉著你要去圣母殿里拜一拜,你擺擺手說不要驚動神靈,許愿的人太多了,三娘娘記不住。我說我不求簽,就拜一拜,磕個頭捐了香火錢就出來。
你說我太理想主義,三圣母是神話故事里的人,不要把什么都寄托給了神仙。
你是不是怕我求個簽問咱倆的姻緣,管結果成與不成,我都會胡亂扯上點關系不撤退。
去藥王廟的路上,你拿出保溫杯說山里早上冷,讓我喝口熱水去去寒。我說你還知道我是一姑娘啊,你問是走累了嗎……話說到這,我對你的喜歡又加了一分。你接著說我小身板連夜爬山,是要拜一拜藥王讓他保我健康才是正事,這樣才靠譜。
到廟里許了愿,不管有沒有應驗,都是要再來一次還愿的,所以你還是拜一拜就好,別許什么愿。說完你彎腰系鞋帶,也不知道下次來是什么時候,你還會不會跟我一起來。
我瞪大眼睛,那就給自己一個下次來的理由唄。我也不知道我話里邊的自己指的是你自己還是我自己。你拍著我的腦袋,傻姑娘,然后嘆了口氣。我總覺得這一口氣嘆的意味深長。
上完香,拜了拜。我一叩頭愿家人健康平安,二叩頭愿你身體健康、前途似錦。
可能那會腦子里想了很多,一下子不知道要廟堂上的人具體幫我點什么。所以站起身失神的那一剎,整個人晃了一下。你扶住我問還好吧,我只回答,我真的很虔誠地拜了他。看你眼神無比誠懇,想要你也能懂。
我記起頭一天下午爬山,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你說在半山腰睡一會,天亮了再往上走,夜里路不好走。
易云,你也知道夜路不好走。努力靠近你這些年,摸索著前進,半點光也沒有,我何嘗容易過。
通過千尺幢的時候,你怕擠著我,拿一邊手護著我,另一邊手提著備用干糧。走到一半,你停下來抬頭看上方的路,我剛好也揚起了頭,你清晰的眉眼在路燈下閃著光。像西方的油彩,又好似中國的山水畫,筆筆到位,再不要多余的暈染。
往回走的路上,我說你能背我一段路么。在你反應的一秒時間里,我大腦飛速運轉,下坡路,你背上加個我,會走的快。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出的這個理由,反正你答應了。
趴在你背上的時候,你跟我聊天說不能睡著啊,睡著了就更重了,我沒說話,我哭了么?你的短頭發還有洗發水味道好聞的味道么?我忘了,反正我有了跟你掰手腕以外的親密接觸了。
愿你前途似錦的心愿里,也包括有我助你一臂之力。現在想想,你當時說的沒錯,我是個傻姑娘。孫醫者救濟蒼生只是幫人們祛除病苦,哪里管得著我這個不著邊的愿望呢。
你看,我搞不清楚你,對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7
樓下了開始有了細碎的聲音,我拉開窗簾,天已大亮。上班出門的男男女女步履匆忙,很慶幸調班之后我是雙休。
我把手和機里所有人的聊天記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16年元旦祝你開始新的一年、春節祝你新春發財、元宵祝你圓圓滿滿、五四祝你青年才俊、六一祝你童心不改......但凡能過的節我都把你問候了一遍。盡管我只承認自己是小仙女,還是把你三八節發的祝我節日快樂語音存為了收藏。
終于畢業將近,作為交流生,我去了趟新加坡。入眼即酥的小鮮肉數不勝數,格外文質彬彬。我都想好了,抓住機會跟交流隊伍里的某一位談個異國戀,好讓我的情感史蕩氣回腸一次。再也不要你了,下定決心了。
回國的時候,我沒有給你打電話,問遍了好友要不要帶東西,唯獨跳過了你。
你在出站口接我,滿臉洋溢的褶子都快起來了。我看到你很驚喜,你不在大西北了么?你微信圈里的好友那么多,我沒發動態,你是跟誰打聽了么?你怎么眼圈通紅,是昨晚熬夜還是看見我太激動?我不知道,反正我感動了。你接過我的行李箱,張開雙臂擁抱我,把我緊緊地摟在懷里。我努力忍著眼淚,說話還是帶著哭腔,混蛋,你想勒死我嗎,快窒息了啊。你松開手,摸摸我的頭發,變漂亮了啊。合著我以前丑啊。你聳聳肩,出了趟國,反應快了,也學了不少懟人的話啊。不過越來越好看了。
你夸我好看,是決定喜歡我一下了么。
俯身幫我系鞋帶,背我下山又緊緊擁抱,再穿過大西北來接我,是喜歡我的吧。可又為什么不讓我在佛前求個姻緣簽,婚宴上那么曖昧的舉動又該怎么解釋。記不記得有一次騎行去秦嶺,我掉在草叢里,騎友起哄要你抱我出來,在我腦補各種快要發生的情結的時候,你說,她多皮實一人,能自己能上來。我心灰意冷坐在一邊吃餅干,隊友讓你幫我看看腳有沒有扭到,你說,沒事她腿腳結實著呢。這樣是不喜歡我吧。可又為什么我決心換個活法的時候,又讓我對你有了希望呢。
書上說,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很正常。地上有凹下去的就有人填充一下,地上有凸起來的,就有人去鏟平。可是也有人什么都不做,直接大步大步跨過去。我又該怎么做呢?我不清楚,你又屬于哪一類?確定自己的心意嗎?
你跟大多數姑娘的關系不是三國那樣分分合合;也不像紅樓里邊一個寶玉哥哥對著滿園妹妹,嚷著要吃胭脂;更不是西游里唐三藏被好多人惦記;你就像水滸里的大哥一樣,想著為自己身邊的姑娘和睦相處,謀個好去處。而我就是那個沒心眼、耿直的黑旋風,跟他一樣粗糙、莽撞。
可有一點不同,我對你格外仔細、用心。
我做過一件自認為很矯情的事,《匆匆那年》上映的時候,預定了兩張電影票。其實是一個人去看的,我留了一張帶副券的票。你沒在,我想把留給你,也想告訴你,陪伴了你這么多年,你千萬不要錯過我呀。有好多好多話想說給你聽,可是咱們后來無掛也無牽,根本不需要憑什么相互懷念。我再見你不會紅著眼,也不會紅著臉了。
那一年你是地理課代表,我是歷史課代表,政史地不分家,老吳天天這樣說。第二次跟你搭話是備考前動員大會,你說咱們互相幫助,一起考大學,你在筆記本上寫的大學我看見了,我要去的學校就在你想去的隔壁。我說好啊,下次我爭取考第一。
那道題,你記住了么?
記著,記著,千島寒流遇到日本暖流時,會溫暖整個海域。
不是這個,那個公式。
知道,知道...
事多心大,我怎么單單就記住這一個。
8
聽到樓下打籃球的聲音,看著表已經是早上十點鐘了。
開著數據連接,連著房間WiFi,雙重保障。我確定網絡良好,通訊通暢。
錯過了吃早點的時間,我只喝光了水壺里的水。生怕打電話、上網叫個外賣,會錯過你的消息。早點外面的客服有很多套路,我要順著著她的官方說辭,搞清餐點和地址要繞兩分鐘。兩分鐘里,萬一你撤回了消息怎么辦。
你可能會回我一個吐著舌頭的逗比動圖,或許你會說在新的公司如何如何,又有哪個雙眼皮實習生小妹妹問你今年多大,又或者吐槽抱怨,經理的妝好丑,眼袋那么大根本沒法和韓國妹子的臥蠶比,都一把年紀,不要再裝嫩了。你還是那個絮絮叨、愛開玩笑的男人,再也不是我喜歡的人了。
我不想等下去了。
取消了置頂聊天,刪除了聯系方式,各大社交賬號注銷,我已經不想再打聽你的消息。
某APP提醒,吃水果時間到。對呀,吃好了才有勇氣面對一切。我撕掉了12月份的日歷,因為我早早的在上邊標注了你的生日,準備用我這幾年教小妹妹們用來撩漢的各種方式,為你送去一份自帶美顏相機blingbling特效的生日祝福。
現在想想,還是算了吧。
可能你會回我信息:問我最近過得好不好;今天要吃的餃子是牛肉餡還是韭菜餡,不要那么瘦還挑食;還是你決定找個安穩的工作,不想再到處跑了;或者你想要說,這些年來我這么關心你,你想了下,決定帶我回家見你爸媽。
可是,又能怎樣呢。
我二十七歲了,了無聲息的關懷早已沒了心熱情,如今徹底清醒,全身而退,希望現在來還來得及。
十年之前,你碰了我的手,我們笑著聊天,用各種詞匯問候。十年中間,我們拉過手,僅僅只是異性朋友,你還習慣拍我的頭。十年之后,隔著電波,你還是會笑得那么溫柔,而我再也不繼續會找個擁抱你的理由。可能我們茫茫人海擦肩而過就成了最熟悉的某某。
《一代宗師》里宮二說,“我在最好的時候碰到你,是我的運氣。”“我心里有過你,喜歡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回看這個的時候,我想一筆一劃的把這些抄下來讀給你,也一字一句的說給自己聽。
易云,我不喜歡你了,到此為止了。
靠近你、喜歡你的這些年,我勵志做一個超級懂事、極致溫柔、體貼入微的姑娘。但最終該怨的還是要怨,該罵的還是要罵,該恨的還是要恨,該說的還是要說,該揮手道別的絕對不要回頭,不能在心里憋著,畢竟心里難受了,懂再多也過不去。同樣往后啊,我該要的誰都不能搶,喜歡的半分都不能讓,畢竟我要為自己多想一想。
這世界上沒開口講的太多,我就不用繼續再和你說,都不提了。
完
原題《喜歡你十年的姑娘失聯了》
你好!原來你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