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探尋
十二月中旬/沁水小鎮
雪,不停地下著。
秋雨將車丟到站臺上,任憑它被大雪深埋,借機留在了沁水小鎮。
冷沫兒對他的留下,表現出了極大的雀躍。言語之間盡是欣喜,臉上寫滿了‘幸福’兩個字。
秋雨卻始終保持著那份莫名的淡然。雖然他仍不清楚,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但他在冷沫兒熱切和充滿笑意的眼神里,卻始終找不出面對宛輕若時,那種令人心跳的感覺。
不過,他不忍傷害這個善良柔和的女孩兒。當然,還抱了一點要解開隱藏在她背后的,那個第二人格秘密的自私心理。因此對于冷沫兒的熱切和要求,他總是盡可能的滿足。
他陪她在斷崖的雪中漫步,看她笑的一臉開心,單純的如同稚氣未脫的孩子,他的心里反而生出些疼痛。
這種疼痛同時也讓他產生了愧疚,因為她對他的愛是如此的簡單,沒有任何附加條件,更別提什么奢求。
秋雨倚在窗前,無奈地望著窗外漂浮的白雪,滿腦海里都是宛輕若的影子。
在暗夜里如星光般璀璨又清澈如水的眼睛;那令人心跳的鎖骨;她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冒著絲絲寒意,總是在對著他說“不可以”“你該走了”的珠唇。還有那道常常會讓他感到心疼的,優雅、孤獨又令人沉醉的背影。
他從窗外的凝視中轉過身來,望著坐在他對面藤椅上靜靜看書的冷沫兒,有一時間的恍惚。
“沫兒,”
他俯身盯住了她的眼睛:“跟我講講你小時候好嗎?”
冷沫兒楞了一下,莞爾一笑:“好像……也沒什么好講的。”
“你父母對你好嗎?”
“嗯……”
她歪著頭想了想:“我對母親沒什么印象,她生下我沒多久就去世了。父親非常疼我,一直都沒有再娶,一個人帶大了我。”
她突然有些緊張:“不過,你為什么要問這些?”
秋雨盯著她有些閃爍回避的眼神,面帶輕松地笑了笑:“只是隨便問問。”
看著她漸漸放松下來的神情,秋雨繼續問道:“那……你最開心的事情是什么?”
冷沫兒的臉突然就紅了,唇角溢出了一股擋不住的笑意。倏然低下頭,咬著嘴唇低聲道:“就是看到你啊!”
“真的?”
秋雨微怔,繼而輕笑道:“你就那么喜歡我?”
她含笑點點頭,滿臉都是純真的可愛。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她歪著頭想了又想:“在列車上,見到你的第一眼起。”
秋雨頓時想起了那個依著車窗,天使般的小女孩兒,于是低眉沉默了好一會兒又輕聲問道:“為什么喜歡我?”
“你長得好看啊!”她很自然地回答。
“詩然哥長得也很好看啊,你不喜歡他嗎?”
她點點頭:“當然喜歡。”突然又擺擺手慌亂道:“不過,不是那種的。他對我,就像親哥哥一樣再說,他已經有輕若姐了……”
她突然止住了話語,咬了嘴唇緊張地看著秋雨。
秋雨的眼睛跳動了一下,垂眸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又抬起頭來望著她笑道:“所以呢,你喜歡我什么?”
她放下心來:“你笑的樣子啊,像太陽一樣。”
秋雨俊美的臉上浮出了一層深意,輕輕拉住了她的手指:“沫兒,我相信你對我的喜歡,也很感動。雖然可能……由于某種原因,我暫時還不能夠接受你,但是……我愿意去嘗試。我想幫你,不過首先你得先讓我了解你,了解你所有的一切。”
她眨巴著一雙單純的眼睛,望著他直點頭。
秋雨小心翼翼道:“你……知道宛輕若的存在,對嗎?”
被握在他手心里的纖弱手指倏然抖動了一下,冷沫兒抬起頭來,眼底閃爍著一絲猶豫。帶著一些緊張凝視著秋雨那雙令人迷離的眼。
他的眼底帶著某種真切和期盼,讓人不忍拒絕。
她點了點頭。
秋雨笑了,那笑容正像春天的陽光般燦爛又溫暖。
他更深地看著她,語調越發幽緩:“你是怎么知道的?”
“詩然哥說的。”
“他都告訴了你什么?”
“他說,輕若姐是住在我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
看著她滿滿純真的笑,秋雨疑惑地瞇起了眼:“你不討厭她嗎?”
冷沫兒搖搖頭:“她很好啊!”
“為什么這么說?她好像霸占了你一半的生活。”
她眨眨眼,使勁搖了搖頭:“沒有啊!她每次都是等我睡著了以后才會出現。她會拉琴,會游泳,畫畫可漂亮了,還會寫詩。她會好多我不會、做不到的事情,我喜歡她,也想能像她那樣。”
“為什么?”
她熱切地看著他:“因為你喜歡啊!”
她倏然又暗沉了眼眸沮喪道:“不過,我總是做不到。”
秋雨驀然垂下了頭,他覺得自己似乎把問題弄得越來越復雜了。種種跡象表明:這樣一個單純愛笑的冷沫兒,是根本不符合因為受到某種創傷后,生成人格裂變的主體條件。難道宛輕若,真的是由于冷沫兒喜歡自己而臆想出來的?
他強打起精神抬起頭來:“那……你是怎么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冷沫兒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桌邊,在淡藍色的玻璃桌面上觸摸了一下。從升起的玻璃桌面下,拿出了那摞綢緞面的,黑白色的手工日記簿。
…………………………………
秋雨回到客房,支著手臂坐在床邊,望著那兩摞一黑一白綢緞面的手工日記簿,一一慢慢打開來。
扉頁上是兩種不同的字跡,白色的封面字跡細柔地寫著‘沫兒’兩個字,水墨紋的沒有寫,但顯然是宛輕若的。
他靠在床頭翻看著這些日記,細膩柔軟的紙面上,清晰地記錄著從他出現在沁水小鎮后,每一天的點點滴滴。
10月16日
(冷沫兒)他來了,我終于又見到了他。他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更加漂亮迷人。但他沒有認出我來,我有點傷心……
他好像病了,很難受的樣子。我留下了他,你不會怪我對嗎?
(宛輕若)你做得很好,好好照顧他,別讓他發現我……
11月2日
(宛輕若)對不起,秋雨聽出了琴聲,今天冒險下了海。如果不是詩然及時通知我,恐怕……
好在只是水草纏住了他,搶救的及時……
(冷沫兒)謝謝……
11月4日
(宛輕若)我沒想到,讓詩然請出老鎮長來也無濟于事,他又悄悄地出現了,我以為……
他很聰明,抓到了我……
對不起沫兒,我沒能幫到你……
(冷沫兒)他沒事,恢復得很好……
詩然哥說,他猜出了你是住在我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你說得對,他真的很聰明……
溫柔的燈光下,秋雨一頁一頁交替翻讀著這些日記。仿佛看到了一對黑白行走的魂靈,在窗下的竊竊私語。
兩本日記,一冷一熱,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
冷沫兒的筆觸,多是敘述著她對秋雨的感情。而宛輕若,則是更多的記錄發生了哪些事情,提醒冷沫兒該注意哪些。
這些如兩個正常人一樣的交流日記,讓秋雨產生了更大的疑惑。也根本有別于他所認知的關于雙重人格之間的定義。
這么冷靜和諧的同生共濟,怎么可能會產生人格裂變?
他合上冷沫兒的日記放到一邊,拿了那摞水墨紋的日記隨意地翻閱著,望著頁面上的字跡微微有些發愣。
她的字跡,清雋之中帶著英文書寫體的剛柔,瀟灑又漂亮,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里見到過。
忽然,秋雨在一本日記的最后一頁紙上,隱約看到了一些印痕。從日記側邊的斷紋來看,很明顯是前一頁書寫過后又被撕掉了。
他合上日記,靠在床頭咬著手背想了又想,輕手輕腳走到客廳,在柜臺里找到了一支鉛筆,伏在茶幾上迅速地描畫起那些痕跡來。
灰黑色的字跡漸漸顯露出來。
秋雨望著那些字跡,頓時目瞪口呆。仿佛有一道電流,瞬間穿越了他的身體。
在那張被描畫過的紙面上,赫然出現了一首詩:
我愿
輕若雨滴
穿過世間風塵
默默
來看你
只要你在
一切安好
笑如陽光般燦爛
行若詩云般愜意
今生
唯愿足以……
怎么會是這樣?
秋雨的眼前,豁然又閃現出八年前,那雙和宛輕若一模一樣的眼睛。它們交相輝映在他的腦海里不斷盤旋著,揮之不去。
宛清兒……輕若雨滴……宛輕若……
宛輕若,你到底是誰?
秋雨扶住了猛然發痛的額頭,臉色漸漸蒼白,無助地倒進了沙發里。
他突然間覺得自己好累,累到——都快要撐不住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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