洹上文友記(之29)郝永飛:誰不缺錢誰孫子,爺玩的是情懷
文|劉娜娜
01
“我原本以為體制外好掙錢,跳到體制外折騰了十好幾年,回頭再看,發現TM體制內錢更好掙。正跺腳哩,再瞧四周,體制內外,錢都不好掙嘍!”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非常詫異,靜靜地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只是嫻熟地沖茶泡茶,旁若無人,像是自言自語。通常情況下,沒有誰敢這么直白地講話。我不知道是他太不把我當外人,還是他素來如此。
窗外,十月的陽光正好,正是谷物收割的季節。空氣中彌漫著谷物成熟的芬芳。庭院里非常安靜。樹的影兒,房子的影兒,被風吹著。
室內,茶香氤氳。古典留聲機的金色大喇叭盛開著。粗糙的礫石水槽里有兩尾小魚,一紅一黑。他波瀾不驚地講述著波瀾壯闊的40年人生。身后,他親手所書的毛體書法,“登峰造極”四個字極盡灑脫和虬勁——常人是不敢掛如許字眼的。可見,他自視甚高,骨子里透著狂妄和不羈。
02
郝永飛,林州洹茂小米公社創始人。大學畢業以后,曾進入河南省某機械學校任教;年少志高,他不甘心做教書匠,在農機行業做業務數載。終是不安分的心,他又涉足土木工程領域,架橋鋪路,建房造屋。
表面上,郝永飛是商人,但是我卻覺得他是文人。看他的衣著相貌和談吐,看他的書法功底,看他的處事方式,自帶一股文藝風范。
我已經不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說過的具體細節。只記得他在這間庭院里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身后“小米加步槍”“民族的食糧”這樣的字眼在十月的陽光下特別閃耀。只記得他在偌大的純實木幾案上揮毫潑墨。
午餐是有滋有味的小米宴,金燦燦,黃澄澄,雞蛋炒小米,小米燉排骨,小米疙瘩湯,或葷或素,或釅或寡,或甘或辛。我不由想起劉姥姥吃茄鲞的那一段,“我的佛祖!怪道這個味兒!”
餐后,繼續喝茶,聊天,發呆,有興致的朋友在他的桌案上寫字。不時有三三兩兩的朋友來尋他,他天南海北地和他們說說笑笑。
那一日,我在林州和順鎮東寨村林長高速紅旗渠開發區出口一個叫“小米公社”的地方虛度時光。低頭看魚,把茶杯留在桌子上離開,聽一個陌生的男人信口開河,不著邊際,東拉西扯,一直消磨到星光滿天。
03
此后,我們限于彼此朋友圈的點贊之交。
他的朋友圈信息量并不大,基本長期潛水,卻偶有驚人之語,每一條原創信息都是深度思考之后一個字一個字打上去的,有的長信息能達數百字,亦不乏文采。或贊美,或驚嘆,或揶揄,或嘲笑,自有一番氣度。
如果不是當老板,他也許是一個很好的書法家或者作家。我沒有問過他對于寫作的看法。也許,在他眼里,男人就應該大刀闊斧地干實業,就像一百多年前這片土地上的馬吉森。也許,在他眼里,這一行的門檻太低,隨便一個人提筆寫字,學個三招兩式,很快就能行走江湖。
很多時候,我只是默默飄過;可能他也一樣。直到有一天,他對我的一篇“文友記”仔細品讀發表評論,我才知道,其實我們彼此一直都在對方的視野,彼此都在心里藏著一處叫“小米公社”的場所,種桃種李種春風,種谷種豆種長情。
04
二月新絲五月谷,為誰辛苦為誰忙。
北斗漸西,轉眼已是夏末。7月30日,難得他有暇,我再次走入他的小米公社。天一莊園也已建成,水車兀自車水,雞在草叢里啄食,豬在圈里曬太陽,谷穗低垂著頭,瓜果腆著大肚子。呼吸著土地的芬芳,抬眼可見不遠處太行的黛眉。早有文人墨客為郝永飛賦詩:
天生清凈無塵地,
一池清水無濁泥。
莊中草木正蕃秀,
園中景色萬般奇。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處莊園里竟然建有一處羽毛球館,樓上樓下差不多也有近千平。我笑說:“郝總,你真是不差錢兒啊!這么燒錢!”他沒說話,繼續領著我和朋友一行人走走停停。
初來的幾位朋友對此地都喜歡得不得了,他們高興得拍上拍下。累了,索性坐在公社咖啡廳里隨手拿一卷書,聽著隱約的音樂;或者干脆坐在院子里看螞蟻上樹,和一只鳥對視發呆。當然,茶敘,續茶,更自由自在。竟日呆在鋼筋水泥的城市,難得有如此福地,清幽,雅致,接地氣,有逼格。
日上三竿,餓了,郝總早已安排了隆重的小米宴。他們和我初來時的心情是一樣的,歇后語說“劉姥姥進大觀園——少見多怪”,其實,那些榮國府里的姑娘小姐進村莊也一樣少見多怪。不信,你看,寧國府送殯鐵檻寺途中,行至郊外,王熙鳳帶寶玉在附近一處農莊打尖,寶玉見了鐵鍬、镢頭、鋤、犁等物皆以為奇,更對一架紡車產生了深厚的興趣。
小米綠豆湯,小米發糕,小米南瓜盅,小米煎餅,小米鹵豬手……幾個朋友直呼“幸福”“過癮”,口舌生津,唇齒留香,回味悠長……
品嘗美味時,難免想起賀敬之的《回延安》:“樹梢樹枝樹根根,親山親水有親人。羊羔羔吃奶望著媽,小米飯養活我長大。”于是,大家會情不自禁地感慨靠“小米加步槍”創造的人類戰爭史上奇跡,感慨幸福來之不易,感慨和平萬歲。
05
匪夷所思的不只有羽毛球館,小米公社內部竟然還有一處KTV歌房!難得郝總即興演唱了《西游記》中的《女兒情》、孫楠的《拯救》、韓磊的《等待》等經典老歌。
聽著他深情的演繹,我始終沒有放下心里的疑慮,郝總真的不差錢嗎?他想要拯救什么?明知輝煌過后是黯淡,他為什么還要等待?什么是永恒的春天?
我沒有和他探討過“情懷”的話題,但是他做事處處顯露出情懷。也許,這才是我們成為朋友的原因——寫詩歌的,寫散文的,寫小說的,玩攝影的,寫劇本的,拍電影的,寫書法的,畫畫的,唱歌的……有幾個是沒有情懷的?那些聰明的、沒有真性情的人早不在這個圈子里混了。哪一個不是對過去充滿了深深的眷戀?即使過去蒼苔斑駁。哪一個不是對未來充滿了無限憧憬?哪怕未來遙遙無期。哪一個不是對遠方充滿了長長的期盼?哪怕不知道遠方有多遠……
可是,在這個情懷早已被玩壞的年代,我卻總是隱隱為郝永飛和他的小米公社擔心。你可以說我是杞人憂天,或者不客氣地說我庸人自擾,但是,誰不差錢誰孫子,爺玩的就是情懷!正在讀這篇文章的你,難道不也是這樣嗎?
又是谷子成熟的季節,很想和你一起到郝總的田里,去看看那些低垂的谷穗,然后,默默地把情懷埋進心里……
(2016.8.29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