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TONGNV
五月五號傍晚,舒蕪沿著白果河散心,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青石橋。她坐在青石橋上之前和蒲玉在一起的那個位置,吹著初夏的涼風,感受著浩渺的蒼穹。太陽早已隱遁,西方,墨藍的天際下,最后的一抹紅霞還在渲染著地平線上清凈明朗的夜空,夜空中,彎彎的月亮探出腦袋來窺視著她。依稀間,她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回頭看去,才知是她的母親。
“媽媽……”她輕聲叫到,“你怎么來了?”
“我想你了,就來看看。”李良玉溫柔的說著然后在舒蕪旁邊緩緩地坐了下來。
舒蕪拉著她的手看著她說:“我每天都在你身邊,你怎么還想我了呢?”
“但是明天以后你就不在我身邊了啊!”
“原來這樣……”她些許黯然起來。
“記得你四五歲經常來這里的時候我會跟著你,但大都在晚上,就像現在這個時候,那時的我總是躲在電灌站后面。我知道你需要自己的空間,我害怕驚擾到你,也怕我的行跡暴露會傷到你或者說另你無處躲藏,畢竟那時的你太過倔強,像個男孩子……感謝老天沒有把你變成陰郁的小孩,如果那樣的話,我將是最失敗的母親,當然,不管怎樣,你都是媽媽的好孩子,媽媽很感激你一直陪在身邊。”她低頭把舒蕪的手反握在自己粗糙的手中又抬起頭來,“我喜歡你所有的樣子,簡單、純凈、成熟、端莊、美麗……特別是無所顧忌的在漫天地里撒野的樣子,可愛的像個一不小心落入人間的天使。你是一個好女人,以后也會是一個好母親的,媽媽祝福你!”
“謝謝你,親愛的媽媽,你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更是最好的母親,因為有你,我才變得美好,有你在,我很快樂——”她靠在李良玉的肩膀上,望向夜色中的白果河水向遙遠的而她從未抵達過的遠方流去。
這是自舒蕪出生以來,她們母女第一次并肩坐在青石橋上,在她和蒲玉相遇的地方,她的母親前來祝福。夜深了,她挽著她母親的胳膊回家去了。此時的蒲玉還在為第二天的酒席奔忙,直到深夜。
凌晨一點,院外噼里啪啦的敲門聲拍的震天響的時候,舒蕪剛好從噩夢中驚醒,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起身披了件衣服奔至院子里。李良玉也已起來,她打開院燈,看著驚魂未定的舒蕪稍微抱了抱她又向大門走去,簡單詢問之后她打開大門。舒蕪走上前去,一看便明白了大半。門外是蒲玉的弟弟蒲柳,他不停地抽泣,滿頭大汗,神色慌張。舒蕪一把抓住他顫的直抖的身體問道:“究竟出什么事了……”“我哥……我哥……我哥哥他……”他被顫抖的哭聲堵住了嗓子眼,說不出話來。“你哥哥他怎么了,你快說呀……”舒蕪急的直晃他。“我哥哥他……心臟病突發……死了……”說完,他又嚎啕大哭起來。舒蕪一把甩開他向后莊上他家跑去,蒲柳抹著眼淚緊隨其后,李良玉也慌慌張張地跟去了。舒蕪的父親點起一支煙,走回屋內。
因心口突然劇烈疼痛,舒蕪在他家院門前停了下來,蜷縮在門旁一棵楝樹上,院子里的哀嚎已混成一團,悲涼之聲清晰可辨。她難以忍受近在咫尺而又不得靠近,便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扶著楝樹強忍疼痛、使盡渾身氣力站起,只剩下一絲力氣時,她撥開人群直沖到蒲玉床前,最終,撲通一聲暈倒在地。眾人見此情景,驚慌失措,緊臨而至的蒲柳把她抱到了隔壁房間,匆匆趕來的李良玉哀痛之余兩兩相顧。床上,舒蕪口中不住地喊著“蒲玉,蒲玉……”她喊著,用手胡亂抓著,眼角流出淚水,李良玉想叫醒她卻不能,只來回抹著自己和她那不斷流出的眼淚。
舒蕪醒來時已是凌晨五點。她光著腳歪歪斜斜地走到蒲玉床前,她握著他的手,她摸著他的胸口,她把手移到他的脖子上、臉頰上、額頭上,可不論移到哪兒都是冰涼的,她一下子哭了出來,淚如泉涌。他的臉那樣慘白,她從未見過,他冷若冰霜,她從未見過,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她從未見過。她發出凄人慘烈的叫聲,她用力搖晃著他,喚著他的名字,無數次,沒有人回答,她對他喊:“蒲玉,你回來,你回來呀,今天是我們的婚禮,你要去哪兒……”她哭著喊著,沒有人回答她,除了愈加凄楚的哀嚎。過了許久,蒲玉的母親散開人群,她希望他兒子一生都在愛都在追逐的這個女人可以有足夠的時間來陪伴他。
她慢慢地冷靜下來,看著再不能動的蒲玉,才發覺自己的心瞬間空了,她不得不承認,空是比死亡更要命的東西,空空如也,無所適從。她靜止下來,如他一般,面無表情。她盯著他,她希望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她趴在他的身上,她幻想他一下子起身抱住自己并且對自己說:“我只是跟你開了個玩笑……”他沒有起來,很久很久都沒有起來。“或許,我從不應該答應跟你結婚,那么現在的你一定是好好的,你太勞累了,我知道,因為你開心,我也知道,原以為我們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三十年,久到六十年,久到一輩子……我應該讓你繼續等下去,一直等,你的心就不會死,你就不會死……”她說著,眼淚肆無忌憚的流著,流到他的指尖上,他的身體里。
李良玉守在門口,她知道蒲玉的身體情況,也知道這些年來他的狀態一直很好,她沒想到他會突然離去,更沒想到時間的交合。她從他母親那里聽得一些有關與他的東西:“前段時間看到他惡心、嘔吐,他自己也跟我說起過感到胸悶、乏力之類的話,勸他去醫院看一看,他總是以太忙了,沒事的,只是累、休息下就好了來推脫,結果……”她說著哽咽下去,對于白發人送黑發人,她無論如何不能承受。心亂如麻的李良玉也只能從旁勸慰,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因為房間里還有她傷心欲絕、心碎成沙的女兒。
舒蕪守在他旁邊不吃不喝整整三天,虛弱至極的她數次往復于昏迷與醒來之間、游走于生死邊緣。婚禮轉瞬間變成了喪禮,如此極不相容的兩件事卻堂而皇之的于一夜之間連在一起,世上最悲痛的事莫過于此,如同期望落空之后再給落空之后的期望上上死亡的枷鎖。舒蕪背負雙重打擊沒有回旋的余地。
她請求蒲玉的父母能夠把他葬在白果河邊,此請求與他們二老的想法不謀而合。五月十號是蒲玉出殯的日子,他的棺木被眾人抬到了他家正北兩里地左右的白果河邊的壩子上,他們知道他生前所戀,亦知那是最好不過的一個地方。墓穴前,舒蕪眼睜睜地看著漸落其中的棺槨,看著棺槨一點一點被土淹沒,直到墳墓高高隆起,她掙扎著,發出凄慘瘆人的嘶吼;她趴在黃土壟頭,聲音嘶啞,哭聲不止;她任憑眼淚與泥土交織混合,任雙手血肉模糊。李良玉無法也不能制止悲傷,只能用盡全力抱住她,希望她不那般苦痛折磨。凸月高懸,眾人紛紛離去,唯獨舒蕪與她的母親一直待在墳前。墓碑上,蒲玉的名字透過冷月牽制著她的目光,晚風寒涼,露水凝重,李良玉只得強行拖著她僅剩的軀殼回去。
更新方式:
日更,每晚九點到十點之間,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