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大林又給我打電話了。
“到底還過不過了？他總這樣在深夜想起你！騷擾我！”先生從床上蹦了起來。
被電話鈴聲夜半驚魂確實痛苦，我趕緊安撫先生：“你也知道我這同學一直沒得到提拔，心里不好受才找我聊聊，為他動氣不值當。”
“我們家又不是中組部，讓他別TMD來哀嚎了，這種男人自以為是！滿世界發牢騷報怨，活該得不到提拔！”
大林“夜半驚魂”的行為時有發生，所以我也理解先生的憤怒和刻薄。
我的同學大林 ，在一所市重點中學當語文老師，教書的業績確實很棒，在各種講課比賽中不停獲獎，所教學生的語文高考平均成績屆屆都在市里名列前茅。
大林覺得自己這么優秀的應該是校長人選，只擔任一個語文組組長太屈才了！他經常忿忿不平地到處狂噴：“現在的領導提拔都是武大郎似的用人！害怕高過自己，用的全部是無能之輩！”
我不是什么行政大領導，也不是管理幾千人的老總，分享不了“提拔干貨”來點撥大林，所以經常一起坐下來聊聊，聽他發發牢騷。
大林從學生時代起就一直向往做領導、搞管理，但一直“不得志”。學生時代，成績優異，但沒做成學生會主席，在職場上，業務水平突出，但沒當上學校領導。
“整個學校，我的教書成績最好，為學校爭得了那么多榮譽，我應該老大，最不濟也是個二把手。”大林說完，往嘴里猛灌了一口檸檬水，嗆得他直咳嗽。
白天的咖啡館只有幾個人，播放著輕柔而憂傷的音樂，我和大林坐在高大的落地窗旁邊，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射到了他厚厚的眼鏡片上，他的頭發已經開始花白，長期寫教案的右手關節粗大，長著淺黃色的老繭，這一切似乎都在訴說著大林的認真教書和仕途不得志。
“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但聯合國并沒有就提拔他當教育部部長啊！”我跟大林在“仕途”上從來想不到一塊去。
“賈平凹還是省作協主席呢！”大林就是想不通。
“所以說嘛！他只是當作協主席，他沒跑去當省長，更不瞎想要當國家領導。”
“那是賈平凹不愿意攪到官場中去！”大林開始急了。
“知名作家的優秀是因為他的專業寫作水平高，而領導的有能耐是因為他決策引導、把控全局的能力，這兩者的長處和需求點是不一樣的，難道你能因為普京不會寫作、不懂科研就否定他的領導能力嗎？”我覺得大林這廝簡直朽木不可雕。
“很多人是靠關系背景才當上領導的！”大林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
我最看不慣他這個樣子，馬上反駁他：“皇帝有那么多兒子，都是皇二代，都有關系和背景，但最后成為皇帝的也只有一人啊！那是因為那個人在當時的環境下段位足夠高，最合適登基！換現在也一樣的，省長的孩子不一定是省長！很多大領導是沒啥背景的農村娃出身！”
“那些沒背景的是靠溜須拍馬上位！我們學校的陳剛就是！”大林鉆進牛角尖出不來了。
他說的陳剛我認識，幾年前和市電視臺的教育欄目記者一起去采訪過他，當時陳剛和大林一樣教學業績突出，是個數學組長，他為人謙和，性格開朗，經常組織兄弟單位間的各種活動，大家都樂意和他一起玩，老師們更樂意和他一起工作，跟大林孤家寡人的處境形成鮮明的對比。
五年期間，陳剛由老師到組長到主任到副校長，很快把大林遠遠甩在了后面，大林心里很是瞧不起陳剛，覺得他完全靠溜須拍馬討好領導才能獲得提拔，經常跟我吐槽陳剛。
我真想敲他的腦袋，讓他醒醒，“愿意溜須拍馬的人多了，不是你想當墻頭草，別人就讓你靠過來的。那些能和領導職員都愉快相處的是情商高。”
“我最不屑拉幫結派，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大林推了推眼鏡，往落地窗外看。窗外是條大馬路，到處是川流不息的車輛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對大林獨來獨往的清高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耐著性子對他說：“大林，你看外面這熱鬧的世界，有誰能一個人活著？你能一個人干完你們學校的工作？”
“我一個人得到的榮譽抵十個語文老師！”大林一臉的驕傲。
“你能去教數學嗎？你能讓保潔把廁所打掃得更干凈嗎？”我提高聲音。
“你總是打擊我！”大林又喝了一大口檸檬水，他有大口喝水的習慣，因為上課用嗓多，講課太賣力患上了慢性咽喉炎。
看到他不停地喝水，我不忍心再說什么了。大林確實不容易，兢兢業業講課，所教學生的語文成績都很拔尖，他還經常榮獲各種各樣讓人驚艷的獎項，但這些都換不來他想要的一官半職。我也不知道這時該跟他說什么了，就提議到他家坐坐，我想讓他老婆安慰安慰他。
大林家就在學校里，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南北通透，采光、通風都很好，這是學校分給大林的，作為他業務突出，為學校爭取榮譽的獎勵。照這看來，學校還是獎罰分明的，也沒有虧待大林，只是他一心想要獲得提拔，往上升遷。但不管他怎么想，“官職”還是在原地踏步。
“嫂子，大林心里不舒暢，你多體諒體諒他。”我跟大林老婆也很熟，所以說話通常很直接。
“妹子，這些年他一天到晚都哭喪著臉，誰欠他的了？”大林老婆每次見我也一肚子怨氣。
聽老婆這么說，大林發飆了：“你能不能少說一句！”
“你少吼我！你一門心思要當官，要有能耐早當上了，到現在還沒戲，就別癡心妄想了！”大林老婆開始情緒失控。
“別說了！我混不好對你有什么好處？”大林心煩意亂。
他老婆鼻涕眼淚一起在臉上流淌，“大林，我倒是想你混得更好，但你的性格你的情商你的能力是當領導的料嗎？別扯什么武大郎了，分明是你矮又矬！”
眼看他們夫妻倆越戰越勇，我趕緊開溜。
我的同學大林，非常出色的語文老師，業績突出，獲獎無數，卻在“仕途”上永遠不得志。這該怪誰呢？怪他的情商？怪上層用人武大郎？還是怪他的能力用的不是地方？
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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