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因為怕雷聲,閃電,我是不喜歡下雨的。可是,一段特殊的生活經歷,讓我和夏天的雨結下了情緣,那段時間,讓我深深地愛上了這充滿情思,賦有情感的雨。
我生長在經濟作物產棉區(qū),夏天,是棉花正在結棉桃,長棉花成熟時期,是棉農最休閑的時候,這個季節(jié)對于產稻谷的地方來說,就不一樣了,那是大家忙著收割稻子和栽插秧苗的雙搶季節(jié)。
那年代,經濟作物產棉區(qū)的女孩子,一般是不嫁到產稻谷地方的,因為都受不了夏季收割稻子和栽插秧苗的苦,在三十多度的酷暑下被烤,是很苦的。
女孩子們不愿意外嫁的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計劃經濟年代,經濟作物產棉區(qū)的農民,是吃國家統(tǒng)銷糧食的,每個月國家給計劃糧票,因此,我們產棉區(qū)的人,從小就不喜歡山區(qū)和種稻田,因為產稻區(qū)的生活太苦了。
誰家的女孩子要是嫁到山區(qū)和種稻田的地方,那是一件被人看不起的事情,產稻谷地區(qū)的農民,完全靠地里收成吃飯的,吃糧食沒有保障。
別的女孩子都遵循長輩的安排,但是我違背了老祖宗傳下來的教訓,我和丈夫結婚后,來到了湖南省臨澧縣楊板鄉(xiāng)南岳村的黃桶堰組,一個十分偏僻,與外界接觸靠走路的落后貧窮的產稻子的山區(qū)。
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稻田,過起了天亮就起,日落而息的日子,炎熱的夏季,連空氣和風都被太陽曬得燙燙的,酷暑下,人們面朝黑土,背朝天,雙腿浸泡在水里,收割完稻子,大家雙手忙碌著扯秧苗,運秧苗,栽插秧苗,分工合作,你追我趕的在農田里奔忙著。
彎著腰弓著背扯秧苗時,要注意下手的力度,還要顧及到根系的深度,力度輕了拔不起來,力度重了,會損傷秧苗,深度不夠,將拉傷秧苗的根系,深度過深,又將拉扯出過多的泥胎,栽插起來很費勁,清洗起來很費時。
從一塊農田運到另一塊農田,需要用箢箕來盛裝,裝的時候要注意兩邊的分量基本一致,分層疊放時,要注意根系和苗尖的保護,不能用力過猛。
扯秧苗既要注意速度,也要注意質量,看似簡單的勞動,卻是栽插下去成活率多少的鋪墊,這樣的農活,對于一個生長在經濟作物產棉區(qū)的我來說,感覺是多么的陌生。
運送秧苗的一般是男勞動力,挑著擔子晃悠悠的穿梭在田邊,放下?lián)樱驹谔镞叄瑢⒁话寻蜒砻绾芊稚⒌膾佋谵r田里,那個站在田里的人,手拿秧苗,雙手左右開弓,左手捏著秧苗,右手往水田的泥土里面,像繡花兒一樣,把秧苗疏密有致的鑲嵌在一汪汪的水域里面,有條不紊的栽插秧苗。
栽插的時候,要注意避開腳窩,減少浮秧,避免返工,所以,在栽插秧苗的時候,行走路線必須是直線,行距和窩距要適中,不能太寬,太寬了會減少栽插的數(shù)量影響產量,不能太密,太密了會導致生長空間狹小,養(yǎng)分吸收不均衡,最后也會導致秋收的產量,這就要按照自己手臂的舒張長度來確定,一次栽插幾行才合適。
每栽插完數(shù)行之后,就后退騰出栽插的位置,一般,栽插速度快的要占首位,否者就會被關在秧苗之間。
最難以忍受的,就是火辣辣太陽的烘烤,還有蚊蟲和螞蝗的叮咬,對于一個生長在經濟作物產棉區(qū)的我來說,第一次經歷收稻谷插秧苗這種農活,真可謂痛苦難耐。
在田間里勞動,我整個人完全的暴露在驕陽之下,無處躲藏姑且不說人曬得多么黝黑,就是身上的衣服,一會兒就全濕了,豆粒般大的汗珠,順著額頭不間斷地向下滾落,一直淌到了下巴,快速滴落在田里,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想起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詩來。
快支撐不住了,我直起身,仰天長嘆——老天為什么不下點雨啊?我明白,我的這種吶喊和期盼,是象我輩這種人,為了躲避繁重的勞動,一種消極怠工,不負責任的想法罷了,真正的老農,除了天旱,他們的祈禱下雨,是為了雨水可以滋潤了莊稼,給快要枯死的莊稼增添了一份生機,所以在這樣搶季節(jié)插秧苗的時候,大家是決不會有期盼下雨的想法的。
事過境遷,離開丈夫的家鄉(xiāng)很多年,我特地選了夏季的一個雨天,開車來舊地重游。
那個年代,上山砍柴,迫于生活的艱難,滿眼看去,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窮山惡水,心生的都是厭惡,沒有一點美的感覺,現(xiàn)在,滿眼蒼翠,滿眼秀色,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我原來居住過的地方竟然如此之美,我過去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
你看,那稻田,那小橋流水,怎么看都富有詩情畫意,特別是聽著清脆的雨點打在稻田里的聲音,這聲音好象有節(jié)奏的一支優(yōu)美的旋律,聽了令人舒心,讓人寧靜。
雨點輕輕敲打我的車窗,然后一滴滴的雨水從車窗玻璃緩慢滑落下來,一滴一滴,很不情愿地落在了家鄉(xiāng)通往城市里的路上。
夏天的雨,風追著雨,雨趕著風,風和雨聯(lián)合起來追趕著天上的烏云,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這就是夏天的雨,干凈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不同于任何季節(jié)。
春天的雨總帶著似醒未醒,添人相思,增人煩惱的春愁,秋雨總夾雜著凄涼肅殺的風聲,勾起悲愁的情緒,冬天的雨總夾裹著冰雪的寒氣,更增加了冬日的蕭條和蒼涼,和春、秋、冬相比,我愛夏天的雨。
我愛夏天的雨,是由于在我人生最困苦的年代,雨,曾經給了我快樂和甜蜜。因為農村沒有星期天,只有下雨,才有機會休息,才有時間看書。
我愛夏天的雨,在我面朝黑土,背朝天的時候,可以讓我躲避火辣辣太陽的烘烤。
炎熱的夏季,下一場大雨,天氣馬上涼爽起來。我還特別愛聽雨,每次下雨,望著如絲,如歌,如夢的雨,在清新空氣中,享受自然界帶給人類的雨聲音樂,山區(qū)翠綠的樹木,潔凈的空氣,如同國畫般的景色盡收眼底,讓人陶醉,令人遐想。
我愛夏天的雨 ,其中蘊涵的深刻含義,是別人所體會不到的,也是他人所無法理解的。
原創(chuàng):胡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