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百年爐火》第十五章

長篇小說《百年爐火》第十五章

2015-02-18 12:5743

十五

連續(xù)幾場大雨過后,鎮(zhèn)上幾條道路上的腳戶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會館區(qū)更是擁擁擠擠,走的還沒有動身,來的已經(jīng)到了。人員沒有騰出地方住,牲畜槽上也栓不下,人員住進大車店,牲畜有的就在會館院子里臨時安排了。牲畜在槽上拴慣了,在院子里自由自在長了,相互之間就有了嫌隙,你擰動身子去踢它,它又一聲嘶叫轉(zhuǎn)到另一邊。會館里的人就趕出來一邊罵一邊將彼此栓遠一些。幾條道上坍塌的地方都在維修,在那個社的地界內(nèi)就由哪個社組織維修。西社新建的兩處碗窯大雨時正在歇窯。新建的瓷窯經(jīng)不起雨水的浸泡倒塌了。建一座瓷窯是非常重要的事,除了技術(shù)層面的嚴格控制,投資就是陶瓷行業(yè)最大的一筆。往往是一家的資金不夠,三兩家甚至四家人湊齊資金建起來。如今雨水中倒塌,那是需要幾家人積攢幾年的收獲才能再建起的工程。一是沒有資金,建設(shè)新的瓷窯的事就被拖了下來。相應(yīng)的碗窯瓷戶也就只有歇工,靜等有一天窯爐建起來之后再復工。期間,有一種謠言在鎮(zhèn)子上傳開,說是在前幾場大雨之中,有人看見有人故意在大雨之中把新建瓷窯后面的水道端直摟開,使雨水直直沖向瓷窯,最后導致兩座瓷窯倒塌。更有人說,雨中摟開水道的人是東三社的人,是誰都有人知道。再后來越傳越神,說這個人拿什么工具,帶什么雨具,來回走的那條道路都有人看見。在這個謠言在鎮(zhèn)上流傳的時候,西社整個的憤怒了。有一種判斷認為,肯定是東社人為西社上了碗窯,乘此大雨來臨之際,摟開水道淹浸新建的碗窯以泄私憤。有人鼓動要將東社相應(yīng)的兩座碗窯砸窯以報毀窯之仇。有人招呼西社各窯場,組織人馬帶上家伙要到東社鬧事。有人出主意說,不管咋解決這事情,得先找穆青云說一說再定。大家就一窩蜂沖上西堡子去找穆青云。當三四十人組成的隊伍站在穆青云院子里時,穆青云正在呼呼生風的練石鎖。穆青云的一對石鎖單重就有五十斤,一對就是一百斤重。但這一百斤重的石鎖在穆青云手里就像是玩具一樣,被穆青云上下翻飛的舞動,像是在他結(jié)實有力地身上來回的滾動。穆青云早上練石鎖,要出門時會將石鎖提著走下三十來級臺階,回來時會順道把石鎖捎回家。石鎖就是穆青云身邊日常的提力器械。除此,穆青云還有一柄七十多斤重的大刀,那是當年中武舉之后鄉(xiāng)鄰們出資鍛造的,時常插在穆青云的門口,每有大事穆青云會拔下長刀,英武的練一回,平日是從來不動的。

擦著汗水聽完大家七七八八的說法,穆青云端起茶碗喝茶,就問了一句:“誰看見了?”沒有人說話。又問:“誰最開始說是東社的人摟的水道?”還是沒有人回答。“那就回去吧。既然沒有人知道是誰干了這事,你們找誰去論這個理?不要見風就是雨。冤有頭債有主,無頭無主的事找誰伸張?回去好好問問,只要能指出具體的人,只要有人敢站出來指認,我就能做這個主。如若沒有,就請回去好好籌備修復瓷窯的事。”說罷,就再也不愿就這事說任何話。眾人嗡嗡一陣也就散去。穆青云的眉頭一直緊緊地鎖著,似乎有一件大事時刻壓在他的心頭,但又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模糊不清。幾路朋友都在鼓動說要在動蕩的世事中待機而起,但這機是什么機?這起又怎么起?鎮(zhèn)上的路被雨水沖毀又按照先前的自然分工早早的修復,山道上繞來繞去的通行也就十幾天時間。眼下,各路馱隊又恢復了往日的節(jié)奏和韻律。會館區(qū)人歡馬叫的熱鬧,行戶的商號里往往來來的都是出貨進貨和預先支付的人,伙計的招呼聲比往日更加洪亮。夏收到秋收之間從來都是鎮(zhèn)上最為熱鬧繁忙的季節(jié)。瓷戶窯戶行戶都在腳步匆匆的將各個工序的節(jié)奏盡可能的加快。其它季節(jié)瓷戶二十天制作一窯坯子,這個季節(jié)只要十到十五天時間。只要天公作美,各個晾坯場上都是滿場的坯子,上釉藥坯的匠人光著膀子有節(jié)奏的快速作業(yè),一頂爛草帽撻在頭上,光脊背上是紅亮紅亮的,汗水是不屑于擦得,只是抬手用小臂擦去眼瞼上就要滴下來的汗滴。釉盆挪動就好像鬼使神差在不覺察間完成。甕窯黑窯的坯子或巨大或精小,擺在場上又是一番不同的樣子。窯戶馱來煤炭,緊緊盯著燒窯的師傅,既要緊趕慢趕將窯溫升上來,又唯恐多加了煤造成浪費,不時湊在窯前作棚里有一搭沒一塔的與燒窯師傅拉著話。行戶的伙計是絕對不會讓一個等外品混入有等級的產(chǎn)品之中的,仔細一個個驗看,氣的瓷戶窯戶站在身后呲牙咧嘴,不時有一些怯怯的理論。但只要行戶的伙計認起真來,瓷戶窯戶立即換上一副討好的嘴臉,像是極尊重行戶伙計意見的樣子,大度的擺擺手,就按行戶伙計的意思辦。行戶商號里基本是沒有爭執(zhí)的,但外來的販戶會不厭其煩的打開已經(jīng)捆扎好的瓷器仔細驗看后再重新捆扎。驗看無誤,點好數(shù)量,雙方笑嘻嘻抱拳作別。隨后,點驗貨物運往會館區(qū),沒有會館的零星客商則直接捆扎上牲畜的馱架,或者直接上路或者到大車店抬下馱架明日上路。除了小孩子無憂無慮的嘯叫,全鎮(zhèn)的人都在緊張的忙碌之中。盡管有套匪時不時的征糧要款,索取巨額的草料,但光陰在鎮(zhèn)上人來講是絕對不能夠浪費的。像對待以往經(jīng)歷的那么多幾乎滅頂?shù)臑暮σ粯樱坏┯心軌驍埰鹕鷻C的機會,鎮(zhèn)上人會擦掉眼淚挽起衣袖很快投入傳統(tǒng)的勞作之中。陶瓷制作,是上天賦予鎮(zhèn)上人的一道特殊的福祉,但凡有勤勞的投入,生計是絕對有保障的。遠山里的農(nóng)人可能在農(nóng)閑時節(jié)只是靠著南墻曬太陽,鎮(zhèn)上的人沒有農(nóng)閑時節(jié)。只要農(nóng)忙時節(jié)過去,陶瓷制作的旺季就立即開始,可能比農(nóng)忙更加的忙碌,惜時如金的趕工。那么,對于陳爐小鎮(zhèn)來講,在亂世之中待機而起將意味著什么?小鎮(zhèn)將在待機而起之中改變什么或者到哪里去?穆青云還想不透這些事情。大清朝在一片喊殺之中滅亡,滅亡的像一頭衰老無比的大象,沒有經(jīng)受絕大的風吹雨打,就在一片喊殺之中倒下,連一點能讓人回味一下的動靜都沒有出現(xiàn)。龐然大物瞬間轟然坍塌,竟然沒有掙扎出幾個堪稱頑強的舉動,真叫人對號稱天朝的泱泱大國的朝廷小看了許多。但大清朝覆滅之后又是什么哪?走馬燈似的政權(quán)更迭,你方唱罷我登場,炮火連天的爭來斗去,搶地盤占城池各行其是,天下百姓只有在混亂之中象羊群一樣被趕來趕去,今天被這只狼叼去幾只,明天被那只狼叼去幾只,沒沖散的羊群尋找各自認為能夠暫避一時的山坳,還沒有站穩(wěn)腳跟,一陣颶風刮過,幾只餓狼又沖進了羊群。眼見得羊群一天天在縮小,眼見得一群群或大或小的狼群在四面出擊埋伏狙擊或者明火執(zhí)仗橫沖直撞的殺戮著羊群,誰又能夠舉起一面旗幟組織起一支有絕對力量的隊伍,大刀闊斧的收盡狼群安撫羊群?當此亂世,五王八侯各立山頭,誰都扯出一面面旗幟,像舞臺上的武生一聲聲的嘯叫著抖著精神同時嚇唬著別人,但只短短的幾天時間,原來笑的哭了原來哭的又笑了。今天我打上了你的旗號,明天早上一看又換上了一面新旗。小鎮(zhèn)上人倒是簡單,賊人來了就躲,賊人前腳走,鎮(zhèn)上人就會回來整理整理被土匪損壞的做場和工具,又開始制坯作瓷,仿佛生活就是這樣,狼來了狼走了都是沒有辦法的事,祈禱他少來就好。小鎮(zhèn)有可待之機在哪里?小鎮(zhèn)在可待之機中如何起?

穆青云的目光從西堡子南望,雙碑原往西的穆家莊在晴空里好像就在眼前。穆家莊是平展展的原地,是穆青云家的吊莊子,三百多畝原地一望無際。那是穆家這么多年的儲備掙出來的家產(chǎn)。但此刻在穆青云的眼里卻顯得陌生。麥收后的地里又回茬的玉米,但此刻遙遠的還看不見玉米的綠色。只有平展展的灰黃色在太陽下蒸騰出晃眼的氣浪。正在這時,水泉頭李家作坊李有成跑進院子,慌慌地說:“穆爺,不得了啦。沙梁上出事啦。”穆青云轉(zhuǎn)回頭眼睛看著滿頭汗水的李有成,等他說完有關(guān)情況。原來,前天就發(fā)現(xiàn)采料的洞子里有回聲,像是與東社開采的洞子臨近了。李有成叫在洞中采料的侄子轉(zhuǎn)彎,侄子眼看著三尺高的陶土純凈細膩,就私自決定繼續(xù)端直向前采。今天早上一開工,與東社的洞子打通,兩下里說的不好就打起來,各自叫人背來莊稼秸稈塞進洞中點著相互用煙熏。先是用扇子扇風,后來侄子叫人抬來揚場的風車,一下子把兩邊點的火所出的煙都逼到東社的洞口冒出。東社的人撤離不及,洞中有兩個人沒有出來,恐怕事情弄大了。東社的人眼見同伙沒有撤出來,糾集一伙人捆了李有成的侄子。穆青云一聽立即隨李有成往沙梁趕去。

沙梁地處東三社與永受里之間,是一處像該地的名字描述的一樣的沙土峁,方圓不過三里地。就在這小小的山梁沙土下,卻埋藏著優(yōu)質(zhì)的陶土。揭開山皮,一層埋藏很淺的陶土層就顯現(xiàn)出來,幾乎不用仔細篩選就可以粉碎下耙泥池。多少歲月過去,埋藏較淺的陶土已經(jīng)被挖掘一空,如今要采掘陶土就要打洞子進去,一條主洞進去,又分許多道小分洞。小分洞里采到料后用提籠和背簍將陶土運到主洞,再裝小車拉出洞去。因沙梁地處東社和西社之間,東西兩社自古都在這里采料。東三社和西社的水泉頭、永受里都分別有自己的采料洞。以往也有因主洞走向和分洞打通的情況。東西社相關(guān)里的頭人曾經(jīng)在一起商討過有關(guān)情況,劃定了各方采料的范圍,相互約定不得越界采料,有違規(guī)者要賠償對方損失并置酒道歉。從雙方約定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料場鬧事的情況。想到此處,穆青云問李有成:“你家料洞過界了沒有?”李有成說:“不清楚,侄子說沒有。”

沙梁上已經(jīng)聚集了幾十號人,手里都操著家伙。李有成的侄子李毛蛋被捆在樹上,臉上已經(jīng)是血跡斑斑,顯然是被扇了耳光。西社抬來的風車已經(jīng)被轉(zhuǎn)到東社的洞口,幾個小伙子輪流攪著搖柄,強勁的風車呼叫著把風送進采料洞。水泉頭料洞口立時噴出濃煙。一會功夫,有膽大的精壯小伙子叫停下風車,脫下衣服在水池里一泡,拉出來蒙上頭就鉆進了洞中。一袋煙功夫,小伙子跌跌撞撞沖出來,已經(jīng)被煙嗆得喘不上氣來,跌倒在洞口咳嗽得喘不上氣來。原來,東社洞口在上風口,西社洞口在下風口,風車一停,煙氣立即回頭沖上東社洞子,進去的人還沒有來得及沖到洞子頭上,煙氣已經(jīng)回頭倒灌了進來。風車又猛烈的轉(zhuǎn)動起來,西社的洞口就又沖出濃濃的煙氣。穆青云就在這時候趕到了。問明情況,穆青云叫幾個小伙子輪流搖著風車,自己用濕衣服抱著頭沖進洞中。眾人一愣,是呀,進洞子為什么要停風車?人進洞風車不停地送風不就可以探到底么?情急之中總是犯低級錯誤。

穆青云是一個人出來的。扒拉下頭上的衣服,穆青云叫三個西社里的人蒙頭進洞,說清楚洞底沒有人,西社進去的人從主洞左手的分洞一條條檢查。又叫東社三個人沿著主洞右手的分洞檢查。想來是濃烈的煙霧中明知跑不出來就鉆進了分洞。至于鉆進那個分洞就不知道了,只有一個個的檢查。進去的人很快就出來了。主洞深處與西社的洞子連通,主洞中沒有濃煙,但在第一輪風車轉(zhuǎn)動時逼進各個分洞中的煙霧卻進了沒有出口的死洞,后邊吹進去的風順著主道出了西社洞口,而各個分洞中還是濃煙彌漫,根本進不了人,強行進入也不可能全面檢查。唯一辦法是先滅掉兩邊洞中的火,等待各分洞能夠進人時再全面檢查。穆青云把自己的想法給東西社在當場的頭人說了,大家覺得有理,就都同意了。于是,兩社各自組織人先進洞滅掉自己洞中的火。

盡管山里小鎮(zhèn)不是那么的奧熱難耐,但午后的陽光卻是火辣辣的。除了場上瓷戶晾坯藥坯的人,鎮(zhèn)道上活動的人就很少了。在這樣的大熱天里,早上和下午是搶活趕工的時間,中午就歇晌。空氣里除了淡淡的燃燒的煤炭的味道還有一絲燃燒的莊稼秸稈的味道。早上和下午的喧囂與活躍在此時換上了一種靜止的凝固的畫面。沙溝泉因了雨季里雨水的充沛早已經(jīng)揚起瀑頭飛流直下,撞擊出轟轟烈烈的巨響,仿佛要把這個季節(jié)陳爐山水所蓄積的能量發(fā)揮到極致。一方山水養(yǎng)一方人。陳爐山水之厚德就在于山里所蘊藏的陶土和常年基本不受季節(jié)左右的兩條流水。對于陶瓷制造業(yè)來講,僅僅有陶土是不夠的,沒有足夠的水資源作為輔助,振興陶瓷產(chǎn)業(yè)是不可能做到的。山水沖刷時常把大山里的蘊藏揭起一角,給人示意制作陶瓷的陶土蘊藏量是多么豐富,關(guān)中平原與北部高原之間形成的鋒面雨源源不斷的給山川補充豐富的地表水。有了這兩種道具,世世代代的陳爐人就憑借自己的勤勞與智慧,演繹出了一件件精美的瓷器,就養(yǎng)育了一代代的小鎮(zhèn)子民。這兩件神器,是小鎮(zhèn)人時刻掛在心尖尖上的大事。山場的劃分,偶然來臨的天旱,都使得有關(guān)陶瓷制作兩大原料的競爭醞釀到大動干戈的程度。有時候就是一場無法回避的械斗,其結(jié)果和走向誰也說不清楚誰也無法把握。就像目前這種情況,要不是套匪還在虎視眈眈的盤踞耀州絲毫沒有走的意思,要不是東西兩社在抗擊套匪的事情上共同作出了重大安排并有重大的犧牲伴隨,人們的情緒早已經(jīng)按耐不住了。經(jīng)歷過憤死拼爭和難以承受的犧牲后,人們心中的怨氣會自行消化,就像西社上碗窯社火慶祝一樣。要在過去的年月,這就是一場東西兩社長期械斗的根子。

雒武從東河川炭窠上回來時,一伙人正在從洞中往外抬找到了的兩個人。這是父子倆,家里供不起活,就只有給別人家做活。時間長了,對于山勢走向和陶土料源的質(zhì)量就有了全面的了解,索性父子兩人專門給人挖陶土。陶土的埋藏時淺時深,有時候就是薄薄一層山皮,有事就埋藏在幾仗厚的大山肚腹之中,極不容易開采。山皮薄處土質(zhì)松散極易塌方,山皮厚處又擔心有巖石斷裂層容易冒頂。這在陶土開采中都是要命的事。好在多年過去,憑借時時的小心和積累的地質(zhì)經(jīng)驗,父子兩人倒是把這件事干得有聲有色,包下了三家的陶土坑保證供應(yīng),按量清算。自己還從新開一道料坑,直接給別人賣陶土。簡單的經(jīng)營方式維持了一家老小的生活,倒也樂在其中,父子兩人干的盡心盡意。陶瓷業(yè)的精細化生產(chǎn),要求更加專業(yè)細致的分工,使瓷戶專心于陶坯制作和新型產(chǎn)品的開發(fā),窯戶極盡所能改進窯爐結(jié)構(gòu)多裝陶坯,同時精選出熱值較高的煤炭,以更加節(jié)省的成本燒出合格產(chǎn)品。于是,韓有魚父子專門經(jīng)營陶土的生意就有了較好的市場。辛辛苦苦早出晚歸,倒也一股勁去做事不必央求與人。生活雖然緊緊巴巴的過著,卻是穩(wěn)穩(wěn)進項旱澇有保。

一老一少并排平放在洞口旁邊的工棚子里,地上是剛剛從潮濕的地方挖出來的黃土。父子兩人的衣服已經(jīng)全部脫掉,身體四周的黃土往上淤起。不知道誰出的主意,也不知道用黃土半埋式的把兩個人的身體置入其中是在“拔”什么,只是有人說了就有人很快去做。父子兩人的臉上已經(jīng)是青紫色的,很顯然是由于缺氧造成的。手指以及整個的手都是青灰色的。起先還有人不斷地揉搓兩個人的手,但兩個人的手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甚至連顏色都沒有什么改變。后來大家退到一邊,一個不爭的事實已經(jīng)擺在面前:韓有魚父子沒了。就像那年抗擊套匪打仗后抬回來的尸首一樣,無聲無息的躺著。這個世界已經(jīng)與他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唯一存在的是活著的人對于他們的紀念,還有此時此刻因為他們父子失去生命而引起的憤怒象夏日的蒿草在人們的心理瘋漲著。沙梁上依然沒有風,也沒有人說話。臭椿樹上的知了不只是為奧熱所壓迫還是為焦渴而吶喊,不明來由的鳴叫著。李有成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見人了,穆青云手里撿著一個草帽扇涼,焦急的等待去請郎中的賀蠻。鎮(zhèn)間道路上有了牲畜的身影,趕牲畜的人在奧熱里打著哈欠。一個忙碌的下午已經(jīng)開始。雒武仔細查看了韓有魚父子并排躺著的身體,經(jīng)驗告訴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機會了。這一點穆青云也同樣是知道的,之所以還在等待郎中到來,只是為了給韓有魚家人,給所有東三社的人,給雒武一個交代:一切都盡力了。雒武走到穆青云面前,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再見到穆青云了,盡管中間他還到西堡子去找過,但都沒有見面。西社修西堡子,上碗窯,社火慶祝,在坡子里興市場,清涼寺前興騾馬大會,都沒有再見面。同在一個鎮(zhèn)上,當見面成了兩個人共同的要求是,一天也許能夠見多次面。一旦當雙方都因種種原因不再想不愿意見面的時候,很長時間也許見一面都成了難題。雒武說:“青云哥,人看來是不行了,就商量商量后事吧。”穆青云顯然早就看見雒武來到了現(xiàn)場,只是不想主動去和雒武說話打招呼。已經(jīng)翹起來的關(guān)系,沒有一個雙方認可的方式和機會去打開局面,也許就會永遠就這樣下去。偶然造就的歷史往往比必然更多,因為猜測永遠都會把真情偽裝起來,從而造就越來越多的誤會和遺憾。這些誤會和遺憾不斷發(fā)酵膨脹,其所產(chǎn)生的極度的破壞力是永遠不能低估的。穆青云回頭定定看了雒武一眼,在雒武的臉上沒有看出長期沒有見面的陌生感,沒有看見自西社作了幾件事后作為東社領(lǐng)頭人物的內(nèi)心想法。“再等等郎中,也該到了。郎中說了才能作數(shù)。”穆青云是不想與雒武見面的,但今天這種情況不見面是不可能的。就在這時有人喊:“李有成跑了。人都死了,李有成也不管就跑了?”就有人聞聲跳起來到處尋找李有成,沒有。李有成果真是跑了。穆青云叫來西社的一個小伙子吩咐道:“去找李有成,把他叫到這里來。再叫兩個人一起去,叫不來就給我綁來。”小伙子叫上同伴轉(zhuǎn)身就走,就見賀蠻牽著騾子,背上馱著溫郎中。一路走得急,騾子不斷打著響鼻。扶老郎中下了牲口,人已經(jīng)被高溫蒸烤蔫了。還沒有緩上一口氣就被賀蠻拉到了停放著韓有魚父子的工棚里。簡單一陣檢查。郎中就退了出來,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穆青云對雒武說:“表弟對處理這件事有什么想法?”雒武回答道:“表哥經(jīng)見得多,我想聽聽表哥意見。”

穆青云略一沉思:“叫雙方里社的理事先商量個意見再說。”

“好。最好叫地經(jīng)營測量一下好分清責任,也好給商量后面的事提供個依據(jù)。”

“就按表弟的意見辦。”叫來雙方里社的理事,吩咐先將韓有魚父子遺體移入采料洞中,預防大熱天遺體腐爛;二是叫地經(jīng)營實測實量,分清雙方責任;喪葬及賠付之事雙方商量。穆青云與雒武拱手作別。

梁靖云回來時已經(jīng)是二十天以后。云山霧罩的小雨中,道路是濕滑泥濘的。梁靖云建議在十里堡驛站歇息,明日再看天氣情況。月容想了想說:“云哥,咱不若慢慢往回走,路上滑一點也不要緊,就是晚到一會。雨中行路也是一種情趣么。咹?”梁靖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同官川上陳爐的道路雖然不夠?qū)挻螅О倌陙淼牟忍づc維護,雨天雖然泥濘但還是能夠通行的,只是泥里水里有些不便而已,也就揚鞭上路。其實月容的心思他是清楚的,離家這么長時間,月榮是要早早回家履行自己的職責。有月容在,老太太的事別人是插不上手的,月容會一手打理的順順當當。就是對梁靖云的妻子梁關(guān)氏來說,月容也從內(nèi)心里像對待親姐姐一樣對待。一個人的德行是親和劑,能夠在任何場合和環(huán)境中找到自己生活的感覺,并不會因為自己原本的位置的尷尬給自己的生活蒙上陰影。月容就是一個心底純凈,在社會的底層掙扎生活,看慣了生活艱難與黑暗面的身心疲憊的人。她對生活的要求十分簡單,平平安安就好。所以在任何人任何事情面前她都會找到自己的位置,都會很簡單的贏得別人的支持與配合。人活一世,只要時時能夠把別人掛在心上,這個世界就永遠不會拋棄你。世界拋棄一個人首先是這個人自己拋棄了自己。上帝不救那些不自救的人,你的上帝就是你自己,準確的說就是你自己的覺悟和智慧,就是你生活的簡單和充實,就是拒絕貪婪和自私。有了這些,世界就永遠不會拋棄你。桂月由于時常是積極熱情的做任何事情,平和的處理與任何人的關(guān)系,心無塊壘,光明磊落,不僅僅是贏得家里所有人的親情和敬重,自己的身體也是保有了健康狀態(tài)。十幾年過去了,歲月似乎在桂月的身上沒有留下特別的印記,按梁靖云妻子無不疼愛的話說,這就是一個妖精的命,一輩子都不用費心的叫人疼愛。

走馬梁是最濕滑的路段,梁靖云把月容手里的韁繩拴在自己牲畜的鞍韉上,叫月容抓住鞍韉上專門增加的抓手,指揮牲畜一步步往上攀爬而不至于打滑。這一次西京城之行是有收獲的。與商會一起拜訪了國民政府主席,陳述了已經(jīng)改弦更張為革命軍的套匪軍隊的所作所為,盡管國民政府由于軍餉供給不到位,對與類似套匪部隊這樣收編部隊的節(jié)制很有限,還是愿意派員協(xié)助部隊搞好地方上的征調(diào)工作,約束部隊整飭軍紀,不要再糟害地方。后來又按照雒武的信件,找到了已經(jīng)是國民革命軍旅長的楊久長。楊旅長答應(yīng)協(xié)助地方解決治安問題,叫派人具體來談。楊旅長就是年初來陳爐探望雒武母親的軍人。有了這兩方面力量的協(xié)助,暫時平復地方治安應(yīng)該是能夠達到的。梁靖云想到這里,也就對自己與雒武拿出那一筆銀子感到欣慰。錢財是工具而已,人的平安與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健康平安,什么事情都會找到解決的辦法。錢財用去還會再掙回來,人沒有了就永遠就找不回來了。祖上梁三能夠養(yǎng)五百兵丁以求取地方平安,內(nèi)心里支持他的就是這種念頭。雖然最后尾大不掉,所養(yǎng)的兵丁成了糟害地方的又一因素,大火燒了兩家?guī)状朔e攢的家業(yè),但正因有人在,一切還是會從頭來過。只是,對于老百姓來說,這些或兵或匪的武裝什么時候能夠撤走,真正叫老百姓過上幾天平安的不撓心的日子?自然災害也就罷了,那是天災,而這兵匪卻完全是人禍。好像一些人生下來就是拿別人做墊背的來生活,就像兵匪;一些人生來就是給別人當墊背的,就像老百姓。自古至今,在陳爐的歷史上就沒有見過不拿老百姓當墊背的軍隊。什么“盼闖王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那是在你這地方停留時間短不用那么多糧食,只要闖王的兵沒有飯吃,天下人就要養(yǎng)活闖王的軍隊。闖王如果有的天下,他的軍隊和官府還是要民眾去養(yǎng)。老百姓對于皇糧官稅沒有意見,但是象套匪這樣不叫百姓活命的作法,總有一天官逼民反,天下大亂的。

“云哥,云霧落溝了,軍臺嶺都露出來了。”月容說。梁靖云抬頭一看,白生生的云霧已經(jīng)急速從軍臺嶺上退了下來,在嶺下的溝里形成雍雍容容的云霧的湖。太陽在偏西的云端里恰恰才露出個頭,把一抹燦爛的陽光灑向云海,在云的上面披上紅霞。陳爐鎮(zhèn)就在云海的另一邊,蒼翠之中是層層迭迭的窯洞和瓷窯上扶搖直上的煙柱。北堡子在云海里像個小小的半島,上面興山寺只有架梁和殘垣斷壁,娘娘廟倒是亭亭玉立,光彩照人。南堡子巍然雄踞最南邊,給全鎮(zhèn)形成一座強有力的靠山,堡子上的城樓規(guī)模巨大,在斜陽里倒像是一座亙古的老城堡,顯得厚重而穩(wěn)妥。窯院里往上是雨后清新的鎮(zhèn)街,貌似零亂的民居和窯爐間雜著高大俊偉的建筑,不是廟宇就是商號。陳爐千年的商業(yè)史,造就了輝煌優(yōu)秀的商號建筑,下部窯洞不是居住就是庫房,上部幾乎全都是紅墻灰瓦琉璃帽頂門樓高大,跨街通道拱橋云廊。以南北堡子連接的山梁為中軸線的東坡和西凹組成鎮(zhèn)子,就演繹出了一步壯闊的歷史。如果沒有陶瓷,這里充其量也許永遠是一個小山村。正因有了這道神奇的符號,這座山鎮(zhèn)的興興衰衰就與周遭千里的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產(chǎn)生了絲絲縷縷剪不斷的關(guān)系,書寫出一部曲曲折折的充滿愛恨情仇的故事。事實就是這樣,沒有什么能夠設(shè)計好再去實施,都是在擁擠爭斗中往前延續(xù),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艱難和誤解,有一種永遠不能回避的強加于無奈。但永遠沒有改變的是這塊土地上生活的人的勤勞和樸實,還有在經(jīng)歷了任何天然的或人為的災難之后,他們都會很快擦干眼淚以最快的速度恢復賴以生存的陶瓷生產(chǎn)。不是死者的麻木,而是對生存的追求。

梁靖云一生不為官,一心只為拓寬生意的管道。他認為一個人的一生只能選擇一件事去做,選擇太多就會一事無成。從先祖梁三祖爺爺開始一輩輩下來,家庭的選擇首先是做好家族生意,長子長孫肯定是繼承家業(yè),其它子孫就可以謀求讀書致仕。以商為傳家之業(yè)。所以,多少代人以來,陳爐鎮(zhèn)上的所有大事都有梁家人的積極參與,甚至在重大事件中,常常付出巨款成就事情,但哪一級的官員都不當。經(jīng)商就經(jīng)商,一心絕對不去二用。這幾年抗擊套匪的事他也看出了一些問題,雖然還弄不明白穆青云有什么想法,但事情的發(fā)展卻明白無誤的告訴他,穆青云是在做一件大事情。這件事情他給誰都沒有明說,甚至對西八社的各位理事都沒有說。興坡子里市場和清涼寺騾馬大會,表面上是在與東三社較量,其實內(nèi)心里要求的比這個要大得多。上碗窯是自古千年不變的行規(guī),在套匪大敵當前的情況下,不是一心一意聯(lián)合大家抗擊套匪,而是改抗擊套匪保衛(wèi)鄉(xiāng)里平安為主動出擊去消滅套匪。要消滅套匪就要蓄積力量,僅憑鎮(zhèn)上的紅槍會力量是不行的。這一點穆青云不會不明白,問題是明白人為什么要做糊涂事?既然不該發(fā)生的事都發(fā)生了,為什么還不汲取教訓整理隊伍重新開始,反而在這種情況下大張旗鼓的上碗窯,上了也就上了,為什么還要社火慶祝?這就明擺著是與東三社過不去,是一副要弄點事出來的架勢。至今,他并沒有研究透穆青云的想法,也不想詳細去探索穆青云,凡是能夠過去目前這個坎就行,后面的事再說。就像生意場上一樣,永遠沒有把所有事都做完的時候。今天做今天的事,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明天還會有許多事情發(fā)生,生意人就是以一種良好的心態(tài)面對時時都在更新的事情,有寬闊的胸懷和冷靜的性格,還有永遠的笑容。沒有這幾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寬闊的胸懷叫你有擔當有膽識,叫你在大是大非面前該出手時就出手,不在乎眼前的付出有多大,一切都在行進之中,要叫向前的路子走得通,未來是有利于生意拓展的就行。有了這一條,銀庫今天空了明天還會實起來,生意今天虧了明天就會贏。從穆青云到雒武,每個人都以自己獨特的視角評判事情,都以自己的評判作出一種選擇,對與不對難以評說,但最少他們都是有想法,想把事情做好。只是,穆青云有什么不能明說的哪?碗窯都能大張旗鼓的上,其它還有什么不能坐下說的呢?如果沒有穆青云,雒武是適合登高一呼做這件事情的人,顯然他們在行事方式上來講是有區(qū)別的。雒武的眼光是小鎮(zhèn)的平安和生意場上的順利,更適合陳爐鎮(zhèn)的形勢需要。前面是發(fā)生了紅槍會第一次出擊的不利局面,后面是東西兩社之間的行業(yè)競爭,上碗窯事件已經(jīng)把東西社之間的心理距離拉得更開,甚至東社有人開始質(zhì)疑雒武的容忍。在梁靖云看來,三行不亂是祖上的規(guī)矩,但祖上的規(guī)矩也不是永遠不能更改,這一點雒武是看到了的,因此雒武并未在上碗窯事件上挑起事端。如果雒武以此為借口,東三社絕對是一呼百應(yīng)的,那樣的話整個鎮(zhèn)上的生活就會亂套,一場東西兩社之間的明火執(zhí)仗的較量就會開始。其后果是不可想象的。雒武能夠在這個時候保持冷靜,是十分難能可貴的。恰在這時,雒武的母親發(fā)病,而且來勢兇猛。雒武父子對于雒老婦人一生的敬重與愛護是人所共知的。老婦人的身體健康和喜怒哀樂是能夠左右雒武父子行為和抉擇的。在他們父子的內(nèi)心深處,母親是經(jīng)歷了苦難而且在困苦之中拯救家庭的功臣,不僅是一位妻子或母親,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女人。沒有母親的自我犧牲就沒有大災難之中的活命,沒有母親歷經(jīng)萬苦千辛回家的舉動,就沒有這個家庭的興旺發(fā)達,他們父子一生就會背負上靈魂的重壓,在精神的折磨中掙扎茍活。一定意義上說,母親當年的自我犧牲拯救了一家人逃過艱難一劫,母親經(jīng)歷萬苦千辛回來,又一次從精神上解救了他們父子,使他們放下了包袱,有了一個盡心盡意照顧母親的機會,從而在失去良知之后又找回了良知。因此,給母親做任何事父子兩個人都認為是應(yīng)該的。東三社的人在這種時候沒有人去對雒武強調(diào)什么規(guī)矩和祖制,都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再說。這么多年過來,經(jīng)過那么多事情,都是雒武出面擺平,東三社對于雒武是信任的,相信他會在適當時候做出適當?shù)姆磻?yīng)。但這個時段到底是多長呢?梁靖云心里沒有個底。

在月容的提醒下,梁靖云站在軍臺嶺上仔細欣賞了雨后的爐山風光,心里有一股熱流涌動,要盡快與雒武交個底,盡快與穆青云見面。要下軍臺嶺了,他伸手拉住月容所騎牲畜的韁繩掛在自己所騎牲畜的后鞍韉上,只叫月容抓住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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