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九境成丹萬骨枯 《目錄》
梁玉崢這幾個月可謂是焦頭爛額,前朝戰事不停,他手里無錢無兵無將,被四面八方的反軍追著打,但他始終堅信,殺了孟珊,就能保得自己的皇位,殺了孟珊,這天下就是自己的,無鏡派的遙言一直未停,但就像云七酒所說,其他的人信不信不要緊,梁玉崢信了就成功了。他果然信了,還深信不疑,但此時,他手下能調動的人,也只有鐵遼了。
鐵遼忠心,又因本就對孟珊不喜,幾個月來組織的大小突擊數十次,但卻次次失手。白竹教已經被孟珊全盤掌控,雖然之前被李伴情和云七酒大傷了元氣,可手上依然還有不少人。再加上有靜元庵的加持保護,可謂銅墻鐵壁之地,就算僥幸有入內者,亦是有去無回。 ?
而就在剛才,一場血腥廝殺剛剛結束,為這個冬日的清晨蒙上了淡淡的血腥味,聶崢擺了擺手讓人把那些殺手的尸體處理掉,千樹師太一進院子便看到了這幅血腥的場景,眉中一暗,低頭道了聲:“阿彌陀佛。”
聶崢挽唇笑了半分,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千樹師太來得早了,她還未起,您先稍坐。我這兒還有些人要處理?!?br>“阿彌陀佛。聶施主請便?!?br>聶崢拱了拱手,隨即轉身去了后院。
要說這世上有什么因果報應,孟珊是不信的,她從小知道的,就是人善被人欺,人弱被人欺,人窮被人欺,所以她隱忍而堅韌,從一個乞討為生的小女孩,到現在攪得整個梁國大亂一片。
寧愿我負天下,絕不可使這天下負我。
天下人薄情于我,我便殺盡天下人,我要讓他們后悔,后悔你們所做的一切!
“起了嗎?”
聶崢端著水盆,拿著軟巾輕聲在門口問了一句,孟珊回神,道了聲:“起了。”
隨即披了外衣去開門。
“以后這種事讓丫頭做就好?!?/p>
“沒事,我起得也早,順便而已,你今天感覺怎么樣?”
孟珊撩著盆里溫熱的凈水簡單的洗了洗雙手和臉,接過他遞來的軟巾擦干,道:“我沒事,很好?!?br>“沒事就好,齊明過兩天就回來了,他這次專門去疆北采藥,一定能徹底治好你身上的舊疾。”
孟珊接過他遞來的鹽水漱了漱口,吐在了盆里,聶崢立時又遞上另一張干凈的軟巾給她擦嘴。
“治不治得好倒也沒什么要緊的,你也不用太過為難齊大夫。”
“不行,我一定要讓他治好你,你必須活下去?!?br>孟珊笑笑,似乎不以為意。坐到鏡前,她起梳理發,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茫然,治好了又怎么樣,治不好又怎么樣,如果想做的事都能如愿,她情愿死了。
“我不許你生出任何輕生的念頭,你一定要活著,活得好好的?!?br>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聶崢上前扳過她的身體,看著她的眼睛像是命令般說出了這句話。孟珊見他如此認真,拍了拍她的手,道:“可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意料之外了,你就是再逼齊明也沒用,他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也不可能再弄一顆九境丹出來,我不怕死?!?br>“可我怕?!?br>聶崢這話出來,孟珊顯然有些愣了,不過一瞬,眸中冷意乍起,掰開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冷冷的道:“我們不可能的。”
“為什么不可能?云七酒已經徹底敗了,梁玉崢也即將成為亡國奴,你還有什么放不下的?”
“云七酒是敗了,可她還沒死,只要她沒死,我就不算贏。梁玉崢也沒死,他不死,我就不甘心?!?br>木梳的梳齒深深的嵌進她的手心里,仿佛她心里那根還未拔出去的毒刺,痛得是自己,傷得也是自己。
聶崢不知該如何再說下去,孟珊深深的吸了口氣,松手重新開始給自己梳頭。
“我本來就是個不達目的勢不罷休的無情之人,你如果覺得我做的過份,你隨時可以走?!?br>“你一定要把自己說得這么惡毒嗎?”
“惡毒?哈哈哈?!?br>似乎是聽了什么好笑的話,她梳子“啪”的一扔,起身站到聶崢面前,柔目陰鷙眉峰森冷,伸手扯過聶崢的衣領,出口道:“你現在才知道我惡毒?你不會一直覺得我是個寬容善良的好人吧?”
“你能讓這么多人心甘情愿跟著你,我不信你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哈!哈哈哈??!蠢,簡直蠢到了極點?!?/p>
她一把推開聶崢,仰天而笑著又坐回了梳妝臺前,看著那鏡中柔弱如柳的女子,她眼中一橫,道:“你太天真了。他們跟著我,不是因為我是個多好的主人,而是因為我夠狠,齊明為什么跟著我,因為我先把他治好的人全部毒死了,引得他在江湖上聲名狼藉,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再救他助他,他為了報恩,自然對我言聽計從,這招很好用,陳傈,衛擎,包括柳漠威和葉青青我也是按這個辦法收服的,不過他們兩個看不上我,非要死心塌地的給梁玉崢做事,所以他們都死了。說起來,就連千樹師太和我義姐,她們也是我這么收服的。千樹師太之前不過是個不受待見的小尼姑罷了,她有個私生女,與我同歲。我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她女兒,陪她玩,陪她躲藏這靜元庵的其他人,在她們母女團聚時替她們把風,我花了兩年多時間與她們母女培養感情,并且事事向她那個女學習,喝茶的姿勢,說話的神態,穿衣打扮,第三年的時候,我殺了她的女兒,活活掐死了她,然后嫁禍給當時的靜元庵主持月常師太,她本就不受月常師太青眼,這么一鬧,兩人關系更是惡化到了極點。月常師太氣她不守庵規,私通他人,重責了她一頓,卻還是念著些情誼沒趕她出去,可千樹師太卻已經恨極了她,我又親自作證告訴她,她女兒就是被月常所殺,她恨意頓起,自然不會放過這殺女仇人。幾年后,在她的計謀與手段下,月常師太“病逝”,她如愿的報了仇,繼承了這靜元庵主持一位,而我又因為與她女兒是患難好友,自然這整個靜元庵都成了我的,她愿意聽我話,愿意為我做事?!?br>
“你……你……?”
聶崢聽她說完這番話,似是不敢相信,囁嚅著向后退了幾步,孟珊見狀,面上一獰步步逼上前來。
“還有我那個義姐,她能成為我的義姐,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九歲那年,我在客棧后面的泔水桶邊找吃的,一身臟兮兮的模樣不知多惡心,可就在我找到了半塊饅頭的時候,一只狗突然鉆出來搶走了我那半個饅頭,我去追的時候絆倒了,一群孩子瘋狂的嘲笑我,他們說我連狗都不如,說我像狗一樣惡心,說我吃的都是狗食,而我那個義姐,就是那群孩子里笑的最大聲的那個。一個月后,她爹突然掉進河里淹死了,她娘也突然重病,怎么治也治不好,沒過多長時間就死了。她無父無母,很快就和我一樣在街上和狗搶食物了。你知道他爹為什么會掉進河里嗎?是我推的。她娘的病治不好也是因為我偷偷在她娘的藥里下了點東西。她嘲笑我,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變成和我一樣的人,我后來在她快凍餓至死的時候把她撿了回去,讓她認我娘為干娘,一直以來,我只是利用她幫做事而已。什么珊妹瑩姐,我每次聽她這么叫我都覺得惡心。你現在,還覺得我是個好人嗎?”
原來如此!
所有的溫情,所有的姐妹情,所有的患難與共,不過是人的惡心陰謀罷了,像夢一樣,所有的東西在這清晨的陽光中化成了泡影。
孟瑩站在屋外的墻角處,手上的食盤里,還有她做的小菜和清粥,那兩巴掌的陰影,早隨著孟珊日日誠懇的道歉遠去了,她私心的以為,那是珊妹太過著急,一怒之下才會這么做的,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她還親手幫自己縫的,暖極了。穿在身上,又輕又軟,顏色也是挑得她最喜歡的紫色,針角很小很密,縫了很久。
她拿到衣服的時候,感動極了。
端著那食盤無聲的穿過那長長的走廊,心里面不住的回想的,都是她的好,從十歲家破人亡的那天起,她的第一件新衣,第一口熱飯,第一次被保護,都是她孟珊給的。幾年后,為了可現在,居然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被預謀好的,她所有的情,所有的恩,所有的好,都只是她為了達到目的的偽裝而已,撕下那層偽裝,才是她孟珊真正的模樣。
“啪”的一聲,食盤掉在了地上。
她反手將門關了,看著那地上尚還冒著熱氣的青菜小粥,突然瘋狂的嘶吼著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扯了下來。
“騙子,都是騙子!!大騙子!什么姐妹情!混蛋?。《际球_子!混蛋,混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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