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我只想著為這個世界也為自己認真的活一次,哪怕是活在別人的背叛里,哪怕是活在無限疊加的痛苦深淵。

與小雪素日的聊天里,她重復次數最多的是這一句話。

這是你的原創語句嗎?我嚴肅認真的問過她這個問題。

是。她回答的沒有絲毫猶豫。然后在后面的括號注解說我還沒有在書籍里或是與他人的談話里讀到這句話。

我信她的解釋,因為在我之前的記憶里,這也算是陌生的一句話,聞所未聞。我暗自問,這是一句富含哲理的話嗎,感覺倒不強烈。只是覺得這話像是出自老者,應是看盡世間百態,嘗過人生苦辣酸甜之后的感慨,而正與我對話的小雪,韶華初始,正是人生好季節。

所以我可能沒辦法理解,所以不厭其煩的疑問就會脫口而出。

小雪,你才二十五歲。

嗯,是的。我才二十五歲。

你大我三歲,為什么我屢次聽你說出這句話都覺出傷感,是我理解的不對嗎?

我沒有傷感,可能是文字放大了本身發出的情緒。我并不是如你理解的那樣只是一味的傷感。

。。。。。。。。我自覺地自己當時滿臉是深以為然后的羞愧。小雪也就沒再說話了。

聊天室關閉以后,我長嘆了一口氣。看看鏡子里的自己,倒覺得長吁短嘆的自己活的像個老人,整日茍延殘喘。再回味一下剛才與小雪的對話,莫名其妙還略帶幾分做作的笑臉留在了還未挪開的鏡子里。

翻開日記本,輕輕撣去落在書框里的灰塵。想著2013我究竟該說些什么呢,而我又在日復一日虛度的年華里記錄了什么呢。若關于人事天命,心跡城府,亦或是種種情感我都不想說,那么可說的能夠發于肺腑的又能是什么呢。

光影流星般的文字從眼前一頁頁飛落過去,只這一句我似是看在了眼里。“當我一天天默默念叨著添衣加被的苦惱,冬天竟是這么義無反顧的來了。頁頭上綴的日期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寒風刺骨。

雖然怕冷,我仍是期待著下雪。這是一年一度唯一能夠讓人定期盼望的事情,心就想著不管早與晚她總是來的,而且當是迎風撲面而來。雪地里總有你追我趕的歡笑,也總有屬于自己的壓箱底的回憶。我和一個朋友聊起,于此,他和我說出幾乎同樣的話。

再回到前一句話,雖無精雕細琢我仍然也還一度暗自欣喜寫出這生活的句子。畢竟在2013里我很少這么煞有其事的寫出這一兩句話來了。在可說與可不說中間選擇不說是上大學后不知怎么就養成的習慣,因為當我一再翻起以前的日記或是文字形式的東西,看到的都是些拿腔捏調的廢話,無不感到暗自赧然。這不等同于經歷一件事自有固定的結果和情緒,可悲或可喜無法做出違心的選擇。

內心自有的選擇不畏懼阻力和別人的指點,我向往著自己有那樣的從容淡定。可惜我不是小雪。我無法從已經經歷的人生里排除悔恨,怨懟,以及種種內心的掙扎。我可能即使無力欲求也無法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尚好的芳華終會被時光消殆。我可能無法還對此笑出聲來。

說起小雪,我總問自己,以她給我的印象,究竟我該如何形容這個剛過二十五歲的女孩。二十歲大學畢業,偶爾做一些專業并不對口的工作,大多時間忙于各種旅行。交有男友卻不盲目沉墜其中,抽煙很多但只喝少量的酒,同學自畢業后聯系少許,也無什么其他關系慎密的朋友。只是終年不厭其煩的走在路上,看不出什么人生定跡。對于小雪的介紹我只能文止于此,我想若是對小雪更好的介紹,應在她自寫那本已超過二十萬字的隨行日記里。

你去過墨脫嗎?小雪那次問我。

我知道那是在西藏的一個地方,并未去過。我曾在一本書里讀到過說那里是隱秘蓮花盛開的地方。

嗯,藏語里有這樣的解釋,我就要去尋找內心的蓮花了。

那里雖然美不勝收,但據說也危險重重。我是在有意提醒她。

。。。。。。。。嗯。一連串的冒號加一個嗯字后,她就沒再說一句話了,我們的聊天好似總以這種方式結束。

后來我才知道那晚她已經在北京機場大廳里等待著這場旅行的開始。而并不知道的是對于這場旅行她是否做了充分的準備。

我日夜期盼的這次旅行就要開始了,盡管一臉興奮,但仍然掩飾不了我對當地的氣候的無法適應。在拉薩駐扎了兩天已經吃光了應對高原反應的藥物,好再結識了一群徒步穿行墨脫的的散客能夠結伴而行,臨行前依然嘔吐不止。

從拉薩到墨脫的最后一段車程,坐的是那種看上去非常古老的小巴士,破舊擁擠的車里除了我們這一群散客,還有幾個他們似乎也彼此并不相識的藏民。因為來之前查閱過資料,所以我知道他們是日復一日的完成著自己固定的行程,那是形式感十分強烈的生活形態,我們不懂,也無人冒昧無禮的過問。

車輛行的緩慢,幾乎全是泥土與凹凸不平的石子混合而成的狹窄小路。有些地方峽谷深溝,車子從簡陋的石橋上緩緩移過,讓人心生忐忑。中途經過像是寺廟,從車上下來的當地藏民對著不遠處寺頂塔尖做五體投地式的朝拜,行動緩慢有序,安靜的讓人心生敬畏。更遠些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轉經筒,一群蓬頭垢面除了手臂裸露在外全身都裹著紅色藏袍的人正亦步亦趨的轉動著那些經筒,嘴里默念著什么,全程心無旁騖。

我無法隨同她們做出這些莊嚴神圣的事情來,小巴仍朝著墨脫緩緩的開著。進入墨脫就再無可乘的交通工具,全程只能徒步,而這也本來就是我們的旅行目的。有時長達幾公里的積雪路面會大大減慢我們的前進速度。

小鎮里邊有自營式的小旅館,是距墨脫不遠的當地藏民開辦的。一口藏語的老板娘對我們一行的狼狽視若無睹,不停地重復著“熱水不夠,省著使用。”的話。是那種極簡陋的小旅館,幾個人混住在一個小屋子里,混亂雜章的氣味讓人徹夜難眠。

早上很早起來就繼續趕路了,崎嶇不平的山路和深不可測的峽谷隨處可見,這是沿途固有的而且是不斷重復的障礙。有時遇上一整天的下雨。從山上急速滑落的泥石在不遠處傾倒下來,我們只能停下,或是翻山越嶺繞更遠的路,這是意料之外的困境。事實上很多困難都只是我們準備不夠充分,自不必一一提起。

身體透支,大家相互攙扶著前進,從天南海北來得一群陌生人不知不覺的就產生了一家人似地親密。這是沿途除卻怡人風景外的又一種溫暖,前途艱難也不覺得那么可懼了。雨過天晴后一層霧氣就在頭頂彌漫,隔著霧層從沿路山脈往下俯視會讓你覺得那已不是現實世界的美。我心想著,這美如果不是在經歷這么多艱難險阻之后也不會感受的那么真切。

不太有機會拍照,身體的疲累和隨時可遇的危險使我們無暇拍照。膠卷也當無法記錄下這一路的艱難和這般如仙境的美。唯一拍下的是沿途背夫的身影和那些不知疲倦馱著貨的馬幫的照片。

一大片茂密濃郁的叢林是必經之地,像是復古照片里的神秘森林。粗壯的樹干被密密麻麻的藤蔓雜亂無序的纏繞在一起,綠色潮濕的苔蘚包卷在樹皮上,像是油畫里涂上去的濃墨重彩。

我們一行人只能趟著冰涼的泥水艱難前前行,不時就會被樹蔓絆住。由于一眼望不到盡頭,一行眾人都覺得這陰森可怖的的叢林里始終充斥著陰暗驚悚的味道。

穿過叢林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景色,一道道瀑布高低不同,流速不同,霧氣飛騰的厚度也不盡相同,相得益彰的美實在不知該如何用碎語形容。涉水而過的我們做短暫的休憩,瀑流沖洗臟濁的雙腳后,才發現腳上已被螞蝗叮咬,鮮紅的血塊再次提醒這段路程未知的艱險。

進入墨脫最困難的一天,心乏無力,下墜之感漸愈強烈。多雄拉山頂浩浩蕩蕩的白雪覆被使人暫時忘記持重之心。有時終該歸于平靜,就如那積雪下終年隱藏著的冰層。下山之后沒有可乘宿的旅館,向那些背夫借宿他們臨時搭建的木板小棚,雖然簡陋狹小,但背夫心善,沒許我們說過多的好話。

可能是身心俱疲,可能是木棚小屋擋不了這徹骨的寒冷。一群人都無法入眠,各自蜷縮著睜著眼休息。喝下一小瓶從北京機場買的度數不高的白酒暖身,雖然眼眶和胸腔被一股熾熱燒灼的疼痛,但還是依靠酒精獲得一個短暫還算完整的睡眠。多年后我終會忘記,那是一個被新鮮感越刺越痛卻還不知疲倦的夜晚。

去往背崩的路會是全程最艱難的一段路程,同宿的背夫說那里尸骨隨處可見,是以往穿行者終跡的地方。我們最害怕的是暴雨不止和塌方,那會讓最后的路程拖得冗長,這樣說著越害怕就越是覺得緊張刺激,可與此同時日益擴張的虛芒,無力,焦灼和軟弱,不停地削弱著我們前行的信念。這段路途的艱難只是道聽途說,是不是他們危言聳聽,明天我們會告訴自己答案。

小雪的郵件,文字到這里就嘎然而止了,我猜想這一定不是一篇完整的游記,背崩也一定不是他們徒步的終點。盡管我一再請求,游記后續的內容她都沒再發送過來。所以那后來的一切艱險我都無從知道。

我對她說,看了這篇文字,我對那個神秘的地方也心生向往,她卻并沒有對我說出鼓勵的話來。就在前不久我在新聞上看到標題“中國最后一條未通公路將在藏通車”說的就是墨脫。也許再去墨脫,已無小雪經歷的種種艱難,而不經歷這些,我想也就無法看到那所謂已悄然盛開的神秘蓮花。

六月份我回家參加建鵬的婚禮,同他忙碌著籌備婚禮的種種瑣事,也同他喝著一天天沒完沒了的喜酒。也許生活中總會有猝不及防的幸福,我倒沒來得及問建鵬結婚這幸福是否總有些突兀。三個月后紹鵬的婚禮也匆忙而至,在他的的婚禮上,我暗自準備了一段自覺地意味深長的發言,那是在知曉他要結婚后心里重復默念的話,可惜那天我并無上臺的機會。童年一路攜行的小伙伴,這是碩果僅存的幾個,于他們而言,結婚是今年的主旋律,我倒也不是始料未及。他們紛紛結婚我除了歡喜,也有幾分沒辦法給自己解釋的失落,自不必再多說。豪鵬在本溪已有了談婚論嫁的對象,只是婚禮仍無定期。兄弟你信我,結婚有時也需破釜沉舟的勇氣,我們又何必庸人自擾的把自己放在進退兩難的境地。

大學第三年,我始終樂此不疲地沉浸在自己小小的世界,算是循規蹈矩。可能無法費力向你解釋,那是一種漸漸陷入清醒自知的迷茫。也曾渴望過一段感情,但從未為此付出持之以恒的努力,結果可想而知。我若說是那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一聽就是自欺欺人的鬼話,不妄使人信之。我心向來端然,順其自然也從無覺得有何不妥。只是被親友一再提醒,才不免自慚形穢,只想說,其實不論在生理上或是心理上我都無任何難言之隱。

今年我和小雪見了面是在暑假剛開始不久,她在西安一家商場里做著化妝品臨時促銷員的工作,而我恰巧剛到西安,忙著幫二哥裝修新買的房子。幾天后小雪接到男友分手的電話,她說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因此沒有看上去沒完沒了的哭泣,嬌嗔,失望等等負面壓抑的情緒。照常的上班,下班,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煮一個人的面條。只是那晚她靠在床沿上沒完沒了抽了一整晚的煙,地板冰涼,辛辣的煙氣終于熏出了眼淚。她試圖找出些可以紀念這份愛情的有形物件,可惜身邊只有一張是畢業前和男友在圖書館前的合影,唯一的一張,已經殘缺不整。

半個月后她辭掉工作,只身一人去了華山。半夜十二點在半山腰被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澆得狗血淋頭。登山前山下小販售賣的雨披顯的無濟于事,山路險陡,無法落腳歇息只能繼續往上攀爬。

北峰的寺亭里,被淋濕的游客相互緊挨著蜷縮在一起,試圖擰去衣服上積留的雨水,但還是凍得牙齒情不自禁的瑟瑟發抖。

東峰是小雪的目標,為了迎接日出的第一縷曙光,她無法等到天亮或是雨停后繼續出發。華山以險著稱,峭壁上光禿禿的鎖鏈本就令人心生忐忑,更不要說大雨傾注的惡略天氣了,小雪沒等衣服晾干就繼續前進了。

階梯式的山路變得步履維艱,有時會遇上直上直下角度的斜坡,能夠依靠的安全措施只是窄道兩側的鐵鏈,沿途會有知難而返的游客持續發出不能繼續前行的牢騷,那更像是對小雪一行們好心的規勸,只是她不為所動,仍然亦步亦趨得朝著心里計劃的山頂奔去。

小雪終于是在天亮之前爬上了那個東峰峰頂,天也已放晴,只是應該如期而至的日出并無出現。坐在山頂的瞭望臺山,小雪拿出了用塑料包包好的紙筆,完成了她給男友的回信。

陳,如果所有的感情都終將化為烏有,我仍如此慶幸在我最好的年華給予你我最好的自己。我自認為自己就是那個在迷途里搖擺不定的女孩,任誰也無法拯救。請相信我確實曾因你努力許下的美好未來無數次默默落淚,只是十三歲那年,在父親遭遇車禍身亡,母親不辭而別那一個寒冷的夜晚,我已經徹底沒有了明確的未來。

你總是問我為什么對過去只字不提,有些心結無法打開,就像是被油皮紙死死捆綁住的無聊自尊,找不到與人傾訴的方式。我深知,你自始至終需索的是一段穩定的感情和必須行之有效的未來,而我卻在深閉固拒的生活里越陷越深,兩種不同的情感態度和生活方式也許自一開始就背道而馳。我無法在你健康銳利的光環下自甘墮落的活著,所以我選擇終日游走在路上,而這也讓我徹底的失去了你和這段本來我就不配擁有的感情。

陳,世間萬物不論陰暗自嘲還是光明有趣,自有它本來的面貌,不要再試圖拯救,就讓這一切恢復如初,回到它本來該有的樣子。

華山朝陽峰峰頂,海拔2090米處,因為刮起了一場意外的風,略覺得寒冷。我無法像你一樣做出允諾,就讓我在高山之巔為你祈禱能夠曠日持久的幸福。

我在甘肅距蘭州一百多公里的小縣城里結束了這次與小雪的聊天,比平常都更久些。關于與男友分手,她沒有再說更多的話,只是延續著一意孤行的沉默。

我在想著,小雪應比任何人都擅長沉淀眼淚和化解痛苦,失戀應不會有讓她痛不欲生的絕望。當時周圍是王夢瑤和王小娟正在無休無止的打鬧,我被她們不絕于耳的聒噪聲擾亂了思緒,王夢瑤似是看出了我在自言自語些什么,硬拉我陪她玩游戲,也就暫時忘記了這件事。

在西北呆了前后不足半個月,從一個縣城趕往另一的縣城,大多是猝留奔忙。在寧夏不知名的小縣城街邊吃沒有什么特色的午飯,在青海回民賓館住宿幾個無法安睡的夜晚,在不停地翻山越嶺間看另一地域的陌生與刺激,它盡管與我從一紙紙書頁上閱歷下的西域有些許不同,我依然感恩每走一個地方都是這份親情默許的幸運。不得不承認,我確實是在不斷尾隨著他們的腳步下,漸漸長大了。

在西北的后十余天里,聊天室里再沒出現過小雪的身影,我迫不及待地想與她分享自己此次出行的經歷和感悟,終不得愿。其實我是想說我可能離墨脫,敦煌,青海湖,有著此生最近的距離,而小雪是走過那些地方的,那里已有她沉靜不語的足跡。

看一部老電影《活著》,前后幾天內心深處叨叨念念的感慨揮之不去。生活自是問題疊著問題,總有一些意料之外的苦難慌忙追趕著我們的腳步。忙碌,享受,抱怨,失得,我們都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未必都是生而為人的無奈,活著也做無用的事,未必都有意義價值的驅使。如果說活著是對生活疑問的不斷解答,那么活著是不是就比所有的生活苦難疊加起來更顯得艱澀。佛經里重復說修行即是苦渡,活著就好,這話著實耐人尋味。朋友近來掛起電話問最近好嗎,回答都說“活著呢”也是異口同聲。

我今天說,我現在活著的意義就是盡可能的使今天能比昨天快樂些,明天能比今天幸福些,無甚可與人提及的高大追求,僅此而已。雖然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總也事出有因,我倒免不了常在想是不是就到了多情易感的年齡,說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話來,何苦讓人費神解讀,自己也都漸生疑厭。

其實說小雪行無定跡也并不恰當,每年十月份小雪會回江西老家,在那里呆上一個月,小雪父親的忌日。每天他會去父親的墳上和父親聊天,連續一個整月。

今年她更提前些回到老家,借住在兒時朋友的家里。而我從十月份開始就為種種可有可無的考試以及沒完沒了的作業忙碌,也鮮有和小雪聊天的機會。

那天很晚了小雪發來消息,說朋友的父母吵架,彼此大打出手,滿屋是被摔碎的玻璃碎片。相好的夫妻因為家庭的瑣事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咬牙切齒的面容再無相提并論的感情可講。童年的小雪對此類事司空見慣,小時候面對此事,比父母更早的甩門而去是她一貫的態度,看似一走了之的逃避,決絕的韌性里自是帶著無奈與失望。而當她面對傷心欲絕的朋友,倒不知該如何是好,說不出一句安慰或是好言相勸的話。

我說我理解,我從小也是在高分貝的爭吵環境里長大,知道這種事任何安慰都無關痛癢。我跟小雪說,以前每當看到爸媽爭吵到喋喋不休的時候,那種無力的絕望感便油然而生,有話說不出口,有憤不敢發泄,最是覺得那就是昏天暗地的日子。現在父母年歲漸長,倒是好了許多。

這世界上的所有關系無不帶著試探,防備以及種種利益是非的較力,倘若血濃于水的親情都不再是我們唯一的指靠,那么成長這條艱難的路又有什么是我們可以依賴憑借的呢。我看到對話框里這行字,突然心腦都被頓住了,心想這話在小雪一定是意味深長的說,而在我卻不知該如何意味深長的領悟。所以不便做隨口的回答。

小雪,你下一步的計劃是什么?我是想換一個話題緩和氣氛,平常我從不問她這句話。

不知道。小雪沒有生活目標,也就無所謂什么計劃,我想對于她們這些活在路上的人,計劃之類的字眼怕是最生澀,最不被輕易地提起。

隔了許久,小雪說她在旅游雜志上看到越南老族人的生活,雨季里姑娘穿著異族服飾,戴著斗篷在自家門前售賣自種的果蔬,過著自給自足的簡單生活,內心感動十分向往,如果可能會在年前完此心愿,并在越南老族的小寨里度過中國新年。

自那晚很久的聊天之后,小雪再一次在聊天室里銷聲匿跡,所以那是2013年我們的最后一次聊天。不知道她是否就去了越南,不過以我推測,小雪性格使然總是要去的,我也十分期待著她能給我講述越南的行走故事,這怕是后話了。

“別人的事我都順從,自己的事從不勉強。”“天真和善良只對可相應的人有用,有時需要的是勇敢和無情。”這是年末讀到的兩句話,出自兩個不同的作者,兩部風格迥異的書作,辭舊迎新之際愿僅此借以共勉。

如果一定要我對2013說句總結式的話來,那就是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也再無愈演愈烈的悲傷,平常的日子里活著平常的我。其余就再無話可說了。

我相信時間會善終所有的關系和情感,只是當我繼續著往年的習慣決定寫這篇文字的時候,卻再無勇氣在文章一開始寫下“2013,我們在一起”的標題。說這番解釋倒不是說有什么另類酸楚,第一人稱的連續使用雖然會使說起話來覺得自然流暢,也確實擔憂到最后無法自圓其說。再有大部分說的已不再是自己的故事,倘若再用這個標題就顯得張冠李戴,確實不合時宜。

我并不是一個常常奔走于路上的人,但和小雪的相識確實是在路上。三年前的夏天,從云南開往北京火車的臥鋪車廂里,還是留著長發的小雪,身上穿的是一件印有紫色海棠花的細紗長裙,佩戴的叮當作響的銀飾看上去是云南小鎮商店的售賣品,帶有鮮明的印記。

樸素自然是初次相見深刻的印象,她算是那種讓人過目不忘的女孩。小雪是她自我介紹時說的名字,在江西南部的古茶鎮出生,自上大學后離開家鄉常年在外,北京有她的工作和暫時安置的家。她這樣介紹自己時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胸前的手里反扣著一本加拿大女作家剛剛出版的探險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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