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稿子看得眼花,抬頭看看表,已經(jīng)快一點了,再不去食堂,食堂就要關(guān)門了。起身去食堂,腦袋一直處在死機(jī)狀態(tài),雙腳一直不停的邁,也沒有撞到墻,怎么到食堂的根本不知道,直到食堂的大姐把一碗飯放到我是手里,我是手被燙了一下才稍微清醒一點。我看到了費才,就坐到了他的對面,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飯點,餐廳里面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
“好幾次吃飯都沒有見到你,”費才說。“你最近在干啥呢?”
“看稿子唄,還能干啥?”我說。
“有什么有趣的稿子么?有的話也讓我看下。”他臉上掛著笑,他盡量表現(xiàn)得自然,其實我知道,那是嘲笑。
“沒有。”
“我也沒有。”
其實我根本沒有要問他的意思。“要說沒有吧,其實也有一個。”
“什么題材?”
“肯定是小說啊,其他的題材我根本欣賞不了。”
“有什么特別么?”
我有些激動,說:“那傻逼把小說打印到了A4紙上。”我故意停了下來。
費才愣了一會兒,說:“挺文藝啊。”
“那傻逼把小說打印在了A4紙上,字號是五號,字體是楷體,你猜猜那傻逼打印了多少張?”
費才想了下。“三百張?”
“一千七百五十張。”
這數(shù)字明顯把費才嚇住了,他張著嘴,愣了半天。“一張就算一千字,那小說一百多萬字?真是大部頭。”
我搖了搖頭。
“那小說寫得怎么樣?”
“還沒看完呢。”
“還差多少?”說完,費才哈哈大笑了起來。
“還差三百頁。”
我的話再次把費才嚇了一跳。他嚴(yán)肅的說:“還差三百頁看完一章,還是還差三百頁看完一千七百五十頁?”
“還差三百頁看完一千七百五十頁。”
“照你這么說,那這小說不錯啊,一千七百五十頁你都快看完了呀,能讓你看完的小說,現(xiàn)在真的不多見了呀。”
“是不多見了。”我也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那這一千七百五十頁準(zhǔn)備出版嘍?”
“不準(zhǔn)備。”
“為什么?”
“原因有二,第一,這小說字?jǐn)?shù)這么多,要是出版的話要謄抄,要讓我謄抄一千七百五十頁,我情愿放棄這本書;第二個原因是,這本小說雖然寫的很好,但不適合出版。”
“寫的好還不適合出版,我咋聽著這么別扭呢?”
“就是不適合出版,一是不好出版,故事的結(jié)局有點問題,好人沒有得到好報,主旋律有點問題;還有就是,這個書即使出版了,銷量也肯定不好。”
“咋感覺有點矛盾呢?”
“有什么好矛盾的?”
“好書銷量不好?”
“你想想《尤利西斯》,那是好書么?公認(rèn)的好書吧,可銷量呢?還有那《追憶似水年華》。”
“說到這里,我又有點矛盾了,你說,咱們出版小說,應(yīng)該全看市場么?這本書很好,可就因為銷量可能不好,咱就不出,這么做正確么?”
“那肯定正確啊,你想啊,你出版了一本書,一本都賣不出去,你做和沒做又有什么區(qū)別?如果沒有區(qū)別,那咱們勝不做?”
“怎么可能會一本賣不出去呢?”
“一本賣不出去的書多了,你干了這么長時間,難道你沒見過?”
“我覺得這跟咱們也有直接的關(guān)系。咱們太被動啊,只管生不管養(yǎng),我覺得咱們在出版了書之后,還應(yīng)該做些活動,推動一下。”
“簽售嘛,就作家一個人,又不好意思找托。”
“還是大環(huán)境不好。”
“應(yīng)該還不是環(huán)境的事,在國外不也一樣么?為什么人家的書賣的那么好?”
“說不清楚。”
“作家就是這樣一個行當(dāng),賺錢不容易,如果容易的話都來寫小說了,誰還種地?”
“這句說得有道理。”
我也覺得這句說的有道理。
“那一千七百五十頁的稿子叫什么名字?”
“《我的生活》。”
“看看看,你趕緊看完,完了讓我也看下,這樣的大塊頭,我也有好多年沒有見到過了。”
“這個沒問題。”
我低頭吃飯。
“現(xiàn)在你還寫么?”
“不寫了。”
“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悲傷的消息。”
“沒啥好悲傷的。一旦決定了不寫之后,我反而輕松很多。”我出神了一會兒。“現(xiàn)在你還寫么?”
“寫,為什么不寫?我有時間就寫。”
“這是我這一輩子聽到的最悲傷的消息。”
費才靠到椅子上,兩手抱在胸前。“我就討厭你這樣,我在這和你認(rèn)真討論事情呢。”
我笑了起來,他也笑了起來。
我們兩個人的臉上都是嘲笑的 表情,我說不清我是在嘲笑我自己還是在嘲笑費才,我想,他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