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備在《茶子木十》中說:“如果有一天,你有你的,你大可以放手,不必拘束。”
正如步履沉重地邁進滁州山林的歐陽修,聽到那一聲清脆悅耳的鳥鳴,仿佛身心皆釋,靈魂也一點一點輕盈起來。于是在被貶官滁州后,他揮毫寫下了“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為這命運般的相遇,歐陽修責備自己已經耽擱了太久。此后滁州為官的歐陽修,讓百姓和自已一樣自在安然、得意盡歡。
人在喧囂里待得太久,會不自覺地以為一切都是人可以控制的,而忘記了應該去怎樣適應自然。這也是一種傲慢。把金絲雀鎖進籠子,以為能聽到動人的鳴啼,卻不知每一絲千回百轉都是它痛苦的呻吟。曾讀過一篇云南游記,作者說明白人與自然的關系后,“索性什么都不做,在床上躺著,看窗外的雨”。春雨細密的針腳,為大地織衣,給予人心慰藉。愛一樣東西,一個人,并不是把她禁錮在眼前才能證明,這是人類自古以來就明白的道理。
曹公曾言:“花影不離身左右,鳥聲只在耳東西。”不了解自己的人踏破鐵鞋尋覓所愛之物,一旦發現,就鎖進籠子;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只是遠遠望著,悄悄愛著,就覺得是無與倫比的美麗了。讀顧城《需要一個答案》,他說:“這是最美的太陽/把花印在地上/誰要拾走影子/誰就拾走光芒。”西風吹老了滁州的山山水水,也不知不覺吹老了身在醉翁亭的歐陽修,一棹春風一葉舟,歐陽修也在萬頃碧波中得了自由。
歐陽修寫鳥兒,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鳥兒。在鑲著鎏金的宮殿中,在深不可測的城府中,他漸漸懷疑自己就是可憐的鳥兒,被鎖進籠子,就連肺腑之言也被當作帶血的啼叫。不好聽也惹人厭。走出洛陽城,醉翁在失意途中才恍然悟得終于脫離牢籠、得了自在。走到高山頂上,無緣無故地揮了揮帽子,又走了下來。為的只是內心的得失,靈魂的汲養。
正如蘇東坡寫下的“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離開了高堂明鏡,得了略帶沉重的自由。為觸及世界的盡頭,奔波過無數路途。去過天涯海角,看過不同生活不同質地的人,才能夠瀟灑寫下那句: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不如歸,從朝堂歸于草野,從大城歸于小鎮,從爾虞我詐歸與寧靜淡泊,從奇珍異石歸于醅酒紅泥小火爐,從高處不勝寒歸于平凡瑣碎的溫暖。不如歸,歸來是對心的釋然,對撥開迷霧的未來的憧憬,對自己本身價值的探索。從今往后,水風吹葛衣,草露濕芒履。目之所及,心之所感。永不泯滅,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