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29章下

吃完飯，孫晴對素素說道：“素素，你不是想去大堂看大海龜嗎，你去看吧，媽媽和哥哥說說話。”

“好。”素素迫不及待地跑開了。

何故知曉他媽有話要說，并且直覺與素素有關，不然為何以前從未提及，此次卻這般突兀地帶來？

孫晴望著素素離去的方向，輕嘆一聲：“素素才九歲……”

何故皺起眉：“媽，怎么回事？”孫晴轉過頭看向何故，憂傷地說道：“何故，你今日能來看我，我真的特別特別開心，其實我一直都想去看你，可我不敢，我明白，你心里從未真正寬恕我。”

“媽，都過去了，別再提了。”何故其實很清楚，早些年的時候，孫晴確實不想見他，她難以面對的并非這個兒子，而是她曾給一個自己瞧不上的男人生育孩子、虛度青春這一事實。

但時間終歸會改變所有，正如他放下了過往，孫晴也開始懷念起母子情分。

“我渴望見到你許久了，原本打算今年過年，無論怎樣都要與你團聚一次，沒料到你會主動前來，我真的……”孫晴眼中的感激毫無虛假，“兒子，媽媽這些年著實對不起你。”

何故心中頗為難受，他聲音沙啞：“媽，過去了。”倘若他今日不來，或許他不會發覺，這世上除了宋居寒，還有能觸動他內心之人，說不定他是潛意識里抗拒這樣的牽掛，所以干脆不見，他這般的性格，會由于擔心失去就寧愿……孫晴嘆了口氣：“何故，媽媽跟你講一件事，你別太難受，你遲早也得知道。”

何故心頭一緊：“怎么了？”

“我患上了乳腺癌。”

何故坐正身體：“嚴重嗎？能治好嗎？”

“目前處于中期，可以治療，但治療效果難以確定。”孫晴握住何故的手，“我如今事業順遂，達成了年輕時的理想，我原以為會感到滿足，然而我的婚姻有名無實，現在連健康都要失去了，這大概就是對我的懲處。” 為何沒曾想到會聽聞這般的故事，他向來覺得他媽生活順遂，他還曾購入他媽公司的股票，一直是績優股。在此刻，他著實有些懊悔前來，倘若他不來，起碼他媽媽在他的印象里始終都是良好的。

孫晴講述這些之時，皆很平和：“實際上并無大礙，人到了一定年歲，怎會無病無災，我已很坦然了，我內心唯一的掛念，便是素素。”

“素素不是挺好的嘛。”

孫晴搖了搖頭，眼神瞬間顯露出幾分精明強干：“老李有兩個兒子，都與你年歲相仿，老李雖說也疼愛素素，可他與其爹媽皆重男輕女，兩個兒子亦非善茬，要是我走得早，素素恐怕僅能混得一份嫁妝，這是我絕對無法容忍的。”

“當下考慮這個是否過早了，你的病仍有很大希望，素素也還年幼。”

“兒子，這方面你像我，咱們母子倆皆是未雨綢繆之人，況且這關乎我女兒之事。”孫晴懇切地望著何故，“我若未生病，我無所畏懼，可如今我著實擔憂我一旦倒下，素素的日子便不好過了，兒子，媽媽如今不知能依靠何人了，你能否幫幫媽媽？”

何故驚詫道：“媽，我能如何幫你？”

“我多年來對你有所虧欠，我欲給你錢你亦不要，我和老李已無多少感情，僅因財產難以分割，才一直湊合著過，我想將我手中的股份予你，待素素成年之后，你只需歸還一半給她便好。”

“媽……”何故不禁往后退了退，腦子幾乎跟不上這節奏，他不過來吃一頓飯，怎就生出如此多的事？

孫晴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后退：“兒子，媽媽信任你，你自幼便不看重錢財，除了你，我還能信任誰呀。”

何故深吸一口氣：“媽，你讓我緩緩……”

孫晴緊緊握著他的手，眼中滿是期望。

何故閉了閉雙目，再睜開時，已冷靜下來：“媽，你如此行事是否過于魯莽了，應當還有其他辦法，不至于做得這般極端吧，如此一來不是徹底與李叔叔鬧僵了。”

“我不在意了，他已非往昔之人，我亦非從前的我了。”孫晴眼眶有些泛紅，“起初我們一同創業時，極為艱難，可我們都很快樂、感情甚佳，如今一切皆已改變，素素這般幼小，倘若我離世，老李是她唯一的監護人，屆時我的東西，還不是任由他們父子處置。你是我的親兒子，我將大部分遺產贈予你，于情于法皆完全合理。”

何故依舊有些茫然，他嘆道：“媽，這并非小事，并非一頓飯的工夫就能講明白的。”

“我知曉，我也未讓你當下就做決定，但這總歸不是一件壞事對吧？”孫晴輕聲說道，“媽媽唯一的期望，便是你能替我照顧你妹妹，即便你不想與她共同生活也無妨，只要照顧好 “我……我再考慮考慮。”何故內心萬分不愿應允，他向來厭煩麻煩，對金錢的欲望向來寡淡，尤其數額龐大的金錢，于他而言不過是個數字，毫無意義，相較而言，因一大筆錢可能引發的各類麻煩，足以讓他望而卻步。換作他人，他定會斷然拒絕。

可這是他母親在托孤，他又怎能拒絕？

他極度懊悔此次前來，但實際上他遲早都得面對。

那天用餐結束，孫晴將他送回酒店，二人又在客房內交談許久，大多是了解彼此這些年的生活狀況，最后素素困得幾近在何故床上入眠，孫晴這才告辭，并說明天帶他四處逛逛。

孫晴離開后，何故認真回想這一天的經歷，只覺啼笑皆非。

有人主動要給他送錢，他卻毫無獲取之意，且難以拒絕。

他母親所言沒錯，有錢終歸不是壞事，既然無法拒絕，那就應當往好的方面思考，而后竭力去解決難題。

在申城停留兩日，孫晴可謂是竭盡全力地款待，恨不能將多年的缺失盡數彌補，何故與素素也逐漸熟悉起來，這個小姑娘雖說有些頑皮，但也聰慧善良，甚是討人喜愛。

何故一返回京城，仿佛有所感應一般，工作上的電話接連不斷，原本應當明日上班，他卻提前奔赴公司。抵達辦公室，幾位女同事正在談論八卦，那位熱衷于給人介紹對象的行政大姐嗓門依舊響亮：“哎呀這些個明星呀，雜亂無章的，一群男男女女就身著泳衣嬉鬧，是不是太過開放了 。”

“人家在海邊呀，不穿泳衣穿啥。”辦公室里宋居寒的大粉絲姑娘辯駁道。

陳姍一瞧見何故，吃了一驚，緊張地站起身：“何總，您怎么來了？”

“有事，所以提前來了。”何故掃過她們一眼，佯裝嚴肅地說道：“上班時間聊八卦，嗯？”

眾人一哄而散。

何故經過陳姍的辦公桌時，看到了她桌面上放置的報紙，是宋居寒帶領團隊在塞班島舉辦派對的偷拍圖，采用了一些極為夸張、刻意引人注目的詞匯，實際上何故一眼就看到許多人攜帶了妻子或男女朋友，不可能玩鬧得太過離譜，不過是媒體蓄意制造混亂罷了。但宋居寒確實和一名女子靠得很近。

陳姍擔心他動怒，輕聲說道：“何總，我們只是休息片刻，沒聊多長時間。”

何故淺笑道：“逗你的，沒事，你把小陳他們幾個叫來，帶上六環那個項目的最新資料，我開個會。”

“哎。”陳姍略作思考，“何總，您是不是也喜歡宋居寒啊？ ”

何故神情一滯：“什么？”

“上次宋居寒的演唱會啊，我在電視上看到您了，您有朋友是內部人員吧？居然站在舞臺旁邊。”

何故輕咳一聲說道：“嗯，朋友在體育館工作，那日恰巧得閑便去瞧了瞧。”

“哇，真羨慕何總，那您有沒有近距離接觸宋居寒？有沒有討到簽名？”陳姍眼睛放光地望著何故。自從陳姍知曉他的性向后，仿佛與他有了共享秘密的情誼，彼此關系親近許多，說話也不再像從前那般拘束了。

“沒有，人太多。”

“哦，那您離得那么近，宋居寒本人的皮膚好不好呀？身高真有 188 嗎？該不會是吹噓的吧？”

何故道：“好，確實有，你還不趕緊去通知小陳？”

陳姍抖了抖肩膀，如夢方醒：“何總我錯了。”

“趕快去吧。”

何故再度瞥了一眼報紙上宋居寒淺然微笑的灑脫模樣，心中涌起一陣綿密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