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湖
“走，出去抽兩口兒。” 眾人已是半醉時，郭大壯拉上Jason一起去了包房的大露天陽臺上。·
大壯幫Jason也點上煙，吹出幾個圈圈兒后，倆大老爺們兒發現正對著一湖月色流連，突顯尷尬。
“額，內什么，你愛人孩子怎么樣？” Jason只好沒話找話。
“MD, 別提了！” 郭大壯喝得臉紅脖子粗，狠狠抽了口煙，“我老婆內人，就是永遠不知足！我一國企小員工，這把歲數，早到頭兒了，能給她的就這么多，也都給了。她呢？不是今天什么她同學老公榮升了，就是明天她親戚家又換大房子了，成天地給我施加壓力。你也知道北京房子有多貴？是TM想換就能換的嗎？！真想休了她我！”
“聽哥這個過來人一句勸，離婚，不可輕彈。”
“測，我TM也就這么一說，日子啊，還得過。”
郭大壯嘆著氣，茫然望著湖面，又點燃一支。他吸了兩口煙，突然搖搖頭，自言自語般甩下一句：“非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呦，性別歧視論啊，呵呵”，孫彥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就站在兩人身后，指間夾著一支修長的煙。
“巾幗不讓須眉嘛，你什么時候也好上這口兒的？” Jason借著酒勁兒，調笑道。
“你去問問，幾個律師敢說自己不沾煙的？” 孫彥笑著反駁，“我們這行啊，壓力太大，特別我這種出庭律師。” 她笑笑，深深吸了一口，仰頭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兒。
“悠著點吧。” Jason也吐出個煙圈兒，覺得下午那個近似完美的女強人，原來，畢竟還是個女子。
“呵呵，悠著點兒？怎么悠？” 孫彥并不看Jason和郭大壯, 只是望著湖水，"前幾天我們剛剛敗訴了，很大的一個case。回到辦公室, 電話留言、email，客戶的、大Par的，統統都是在罵我。這是我們team幾個月的努力，還有好幾個不眠之夜，但，沒用，沒人care你做了什么，他們要的只是結果。"
Jason不知道該說什么，默默抽著煙，看湖。
倒是大壯若有所思地來了一句：“本以為咱倆不是一個世界的，原來都不容易。”
夜色正濃，酒意正酣，一碗明湖托靜月，三縷輕煙散衷腸。
"大壯！哪去了？！別一喝酒你小子就躲啊！” 屋里不知道誰大聲尋找著郭大壯。
“誰TM躲，我來了！” 郭大壯轉身回到屋里去拼酒。
“你知道，北京CBD的半夜是什么樣兒嗎？” 目送走大壯的背影，孫彥突然扭頭，認真地問Jason。
“熱鬧？繁華？燈火輝煌？” 他想起剛回國的那個深夜里，眼中倒映的京城。
“不，是死寂，是冷漠，是精致得不堪重負，是一種讓人想從31層大落地窗前縱身一躍的沖動。”
“你可別干傻事兒啊！” Jason大驚，感到酒醒了一半。
“呵呵，不會的，不會的，我沒那么脆弱，我只是說那種感覺。” 孫彥重新望向湖，繼續讓湖水流淌在她眼中。
“你想太多了，都Partner了，一次兩次敗訴的，怕什么？”
“你太天真了。Partner可不是老板，好聽的說法而已。老板不會被炒，Partner分分鐘可以因為各種原因被掃地出門，那么多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呢，哪怕不敗訴都何患無辭？” 孫彥笑著嘆氣。
“呵，嗯。不過，掃就掃唄，你老公這么能干，咱大不了回家歇著，不稀罕什么Partner！” Jason把煙死死地捻滅在鞋底子下面。
"不行不行，倆人都不著家還好點。我可不能天天在家，那樣就剩滿腦子想他人在哪，在干什么。時間一長啊，我會瘋的，呵呵呵。”
“就非得這么累嗎？”
“巧了，大學剛畢業來到這間律所的時候，我也問過帶我的Senior這個問題。她說，你看我桌上的每支筆，價格都在100美金以上，我家里呢？用的都是律所的免費圓珠筆。在這兒，你最好完美，如果不完美，那你就表演完美，因為這兒不接受不完美。”
聞言，Jason笑了，孫彥也笑了。
“我發現你現在比當年話少了很多，連抱怨和憤怒都沒有了。” 孫彥說。
“活的久了，就發現沒有什么新鮮事兒好抱怨和憤怒了。”
“還聽民謠嗎？”
“聽，比當年還愛聽，這口兒愛好沒變。”
他倆對視一笑。Jason又燃上一支煙。湖光月色，光影斑駁，水悠悠，夜漫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