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志紅老師的巨嬰理論最近一兩年紅遍網絡。中國成年人全能自戀的巨嬰形象似乎也能在生活或新聞中找到很多案例。
相比于探討“全能自戀”帶來的問題,我倒是更傾向于討論它的成因。
沒有人會斥責一個小嬰兒的全能自戀。弱小又呆萌的小嬰兒在出生之初,其實分辨不出自己和周圍人的區別。他們餓了就哭鬧,自然有媽媽或家人來照顧。社會化教養的過程,才慢慢造成我們意識上與他人的真正分離。
不知我們在潛意識上是不是真正存有分離的哀傷?成年之后,我們在親密關系中一再流連忘返,是不是也來自與他人合一的甜蜜幻想?全能自戀會不會是分離哀傷破碎后潛意識的修補行為?或者,那是來自一種始終無人回應極度自卑造成的自我意識膨脹后產生的幻象?
凡是極致的東西,并不總是一開始即是非黑即白。想起《回到當下的旅程》這本書中提到的一個案例。
李爾納的一個學生剛剛從西班牙旅行回來,他感到十分抑郁,甚至想自殺,感受到不合常理的恐懼感,而且害怕人群。李爾納問起緣由,這個學生回答害怕人們會想傷害他,但又想不出具體的原因。
李爾納請他回憶過去的幾個星期里,是否有任何強烈的怒氣從內在升起。這位學生非常認真的想起有一晚在一個派對中,一個很討厭的醉漢使他非常不悅,但自己卻什么都沒做。因為不想惹麻煩,又有點兒怕萬一自己說了什么,這個非常有攻擊性的醉漢會失控,后果不堪設想。
李爾納問:“如果當時你沒有空間,能以最真實的方式去行動的話,你會做什么?”
學生答:“我會拿起一把尖刀,直接插進他那混賬的喉輪。”
學生的回答讓李爾納嚇了一大跳。它充滿了暴力,非常惡毒,卻是真實的。強而有力,也十分嚇人。
李爾納分析道,原來正是這份自遇見醉漢起,一直內在壓抑的東西,由于沒有去表達出來,這種程度的暴力壓抑在內在,是會毒化人的。
學生抗辯道,“如果當時爆發出那么強烈的憤怒,會因謀殺罪入獄的。我不能讓自己去感覺那么強烈的感受,因為那是會失控的。”
李爾納回答:“我不是說你該去發泄在任何人身上,而是說你必須找機會允許那個能量以負責任的方式被表達出來。你必須把它向外表達,否則它會向內發展,造成強大的壓力。當你試圖去控制這壓力時,你的能量就被封鎖了,因而導致抑郁。”
“如果你一直持續否認這么強烈的能量,它就隨時可能把自己向外投射。而‘投射’可以在無意識層面減輕我們內在的壓力,這正是你的寫照。在你之內壓抑的暴怒和憤怒的暴力能量會投射到別人身上,于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你經歷到來自外在的暴力和殺戮的欲望,結果就會使你變得多疑妄想。”
學生問:“我能做什么?”
答:“你必須承認你暴力的天性。你是暴力的,你是個殺手,如果有任何人傷害你或侵犯你的空間,你就想宰了他們。不帶任何批判地去擁抱它、接納它、坦白它和表達它,這就是解脫的方式。一旦你承認了在你之內的暴力能量,你就不會再把它向外投射。當你全然地、負責任地把它表達出來后,你就會從抑郁當中走出來。”
學生離開時如釋重負。幾天后他們共進午餐,學生開玩笑的告白說,他是一個暴力的男人,一定要小心不要傷害到他的感受,否則他可能會殺人。兩人大笑,一起愉快地享受午餐。
我們內在的暴力如果不被智慧的“看見”,總是會投射于外,要么被害,要么害人。而這智慧的“看見”,偏偏又是最難得的。天資聰慧、自性可悟道的人,也許可以經由自己的內觀,看到本性中暴力的因子。經由不帶評價的正視所謂的“惡”,讓這股能量不被鎖住,可以自由流淌。而未有如此悟性的人,則全靠機緣。能夠被這世界溫柔以待的人,則愛與溫暖自然會轉化這股內在的暴力。如果如小嬰兒般經歷過跌絆、哭喊,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人,這股內在的暴力則會生根發芽,轉化成銅墻鐵壁般強硬的盔甲,去保護內在脆弱無力不堪一擊的自我。從這個意義上說,沒有所謂的“惡人”,有的是大多是未被看見的可憐人!話說到此,真想念一聲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