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鵝》是美國版的《霸王別姬》,妮娜是美國版的蝶衣,托馬斯是美國版的小樓。托馬斯臺上對妮娜的深情一吻,讓妮娜以托馬斯為愛人,正如小樓在臺上的霸王,深情對待蝶衣的虞姬,讓蝶衣以小樓一輩子的愛人。臺上臺下合體,戲里戲外不分,蝶衣成魔,妮娜成癲。
《黑天鵝》是芭蕾舞臺上的《爆裂鼓手》,妮娜是芭蕾舞版的安德魯,弗萊徹是鼓手版的托馬斯。是不是與藝術為伴的人,要想成就舞臺上完美的自己,成為想象中的王者,只能與心中的魔鬼對舞合體?托馬斯選擇了妮娜,也是妮娜選擇了托馬斯,弗萊徹選擇了安德魯,也是安德魯選擇了弗萊徹。
《黑天鵝》片中的黑天鵝,不只有妮娜的分身,媽媽又何嘗不是一只黑天鵝?28歲的女兒自慰迷亂時,翻轉身來發現母親在房里。白色的裙裝,媽媽要幫忙脫下。為檢查女兒背上的傷痕,媽媽脫光了女兒的衣服。總在響起的電話,打開來顯示“媽媽”。同事來訪,媽媽關了門不讓見。這媽媽,儼然把28歲的女兒當成8歲的小女孩,她擔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在女兒身上重演。
這樣的媽媽是白天鵝嗎?是啊,她奉獻著,犧牲著,全心全意地愛著,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可是為什么她的體內卻好像也有一只黑天鵝,她要控制女兒的所有,她要撕扯女兒的成長欲望,她要女兒無時不有的回報,她要女兒成就她不能成就的夢想。
多少人以愛為名,以白天鵝的面貌和姿態,出現在他/她的面前,而在他/她看來,這白天鵝的面孔后,卻全是黑天鵝的言行和欲望,而這白天鵝表面的純潔無瑕,卻又讓人無懈可擊,也好似無路可退,如若背叛,勢必要承擔被控為無良無心的嚴重后果。這只表面的白天鵝,內里大概是顏色最深的那只黑天鵝。
貝絲,是舞臺上的黑天鵝,也是現實中的黑天鵝,她在片中總是幽靈一樣的出場。當她發生車禍,托馬斯說她肯定是故意的,“因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源自于她內心的黑暗面,這也是她的表演讓人陶醉的原因”。
貝絲是妮娜未來的自己,所以妮娜才會一次次到醫院去看她,她能理解貝絲的嫉妒,失落,焦慮,還有完美。她在貝絲的現在中,看到越來越癲狂的自己,貝絲拿著刀戳向自己的臉,與妮娜拿玻璃戳向自己的腹部何其相似,貝絲在那一刻是不是也以為是在懲罰對手?
托馬斯是黑天鵝嗎?他不是,片中的他多以灰色衣服出場,或是白色襯衣黑色西服。在這部色彩意義如此明顯的片子里,粉色代表純真,如妮娜的粉色大衣,當她心理發生變化時,她總是穿著灰色衣服,然后,是黑色背心,黑色舞蹈服。很顯然的,黑色代表黑天鵝,如媽媽從始至終的黑色衣服,莉莉的黑色,貝絲的黑色……
正如灰色是黑色和白色的合體,托馬斯也是能游走于白色和黑色之間的人,他可以去拍一分鐘的馬屁,他也可以專業地引導角色的表演,當他為了激發妮娜而激吻撫摸妮娜時,導演會讓他穿什么顏色的衣服?白色,黑色,還是灰色?
而此時的妮娜,又會是什么顏色的衣服?
莉莉,是黑天鵝嗎?她的笑容那么明亮,她的眼睛那么嫵媚,但她是舞臺上要與妮娜競爭的黑天鵝,更是妮娜心中的黑天鵝。當妮娜正在努力排練,體會著托馬斯的教誨:“不要那么壓抑情緒,要誘惑,不只是舞臺上的王子,還有臺下的觀眾,乃至整個世界,就像蜘蛛織出它的網一樣,攻擊,攻擊……”讓妮娜突然崴腳的,是莉莉的推門而入。而不斷將妮娜逼入絕境的,也正是癔想中的莉莉。那攻擊的,是莉莉,或者說是妮娜想象中的莉莉,那個莉莉織出無邊無際的網,把妮娜困在網中央,妮娜只能拼死抵抗。
莉莉是天生的黑天鵝,所以也是自由的黑天鵝,她是美,她是誘惑,她是危險,她是漩渦,當她起舞時,技術沒有妮娜那么精準,卻是那么奔放、自由,讓人不由地想接近。
而妮娜呢?妮娜,就是一只白天鵝,標準的,純潔的,矜持的,高傲的白天鵝。在寫這篇文章的一瞬間,我突然想到奧黛麗·赫本,如果導演要她演黑天鵝一樣的角色,她會是怎樣的表達方式,她又會怎樣去體會那種情感?
妮娜的步伐是精準的,動作是完美的,但是她的標準動作好像也正顯示著她的矜持和克制,她的手臂雖然柔軟卻沒有欲望在其中,片中前面部分出現的那位女老師,雖然背部肌膚失去了光澤,但依然感覺到她體內有欲望在動。妮娜一直在壓抑自己,所以托馬斯一直讓她釋放自己,攻擊,攻擊……
28年來,妮娜一直是蜷縮,從未攻擊,突然要求攻擊,一時讓她無以適從,對角色的體會要求是那樣緊迫,她完全著魔,無時無刻不在練習的除了舞步,還有情緒,練得太久了,鋼琴老師都離開了,她還要繼續練下去。正如舞臺都離開了,她還沉在黑天鵝的情緒。終于,戲里戲外不分,她陷入了完全的癲狂。
妮娜留下人生中最后一句話:“我感覺到了完美!我是完美的!”
她在戲中感到自己的完美,她為最美的自己而高興,我在戲外看到她的完美,不只是我這臺下的觀眾,還有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娜塔莉·波特曼的完美。
娜塔莉·波特曼憑借此片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金球獎最佳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