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完了所有中學時代的作業，卻沒有在初戀的答卷上畫一個完美的句點。

我不確定他有沒有注意到我，反正我是留意他很久了。

坐在我后面的男生每次叫他的時候，總會喊“帥哥，帥哥”，剛開始的時候，我完全不理會，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要么就看書，要么就趴在桌子上。有一天的午休，后桌想給他扔一個紙條，動作太大，手掌狠拍到了我的肩膀，當時無名怒火就上來了，我轉過身瞪了后桌一眼，用手猛拍了課桌，回頭的時候，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這是我第一次認真地觀察他。

他戴著湖藍色的眼鏡，斯斯文文，后桌的審美毋庸置疑，他真的是一枚標致的帥哥，我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語言才能準確、貼切、真實地描繪他。越是在心中美好的人和事物，越覺得詞窮。他摘下眼鏡的時候，會更加好看，眼鏡埋藏了他超乎同齡人的成熟。

我意識到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過長了，明顯感覺臉在發燙，或許是情緒高漲導致體內腎上腺素增多的緣故。

他就坐在距離我兩排座位的鄰組位置。

因為那一眼，我原本安靜的中學時代開始變得躁動。

我告訴自己，我是一名好學生，我的任務就是寫作業，一切都只是我的錯覺。我讓自己忘記他的臉，他卻總是經常出現在我的夢里。

他很帥，他的字很清秀，他打籃球很棒，這一切都成為了我不敢靠近的原因。我從自己的位置上常常能看見他的背影，每次他回頭，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能明顯感受到加速的心跳。

周末，我復習了功課，從肯德基出來，在路口轉身的時候，剛好撞上他，他手上拿著籃球，想必是在公園的操場大汗漓淋訓練籃球。那一刻我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在心里呼喚著他的名字，我趕緊從他身邊跑開了。

此后的周末，在肯德基的窗戶邊，有一個專屬于我的卡座，在那個位置，我可以清楚地看見在球場上綻放光芒的他。他的傳球，他的投籃，都定格在我的腦海里。

那天下午，我到組長那里想取回我的作業，因為計算題里面有一個紕漏，答案是正確的，解題步驟不完整。我找不到我的作業本，過了許久，組長才透露我的作業被借走了，組長的手指悄悄指向了他的座位。從組長那里離開，組長告訴我，他時常會借走我的作業，他讓組長不要讓我知道。作業發下來的時候，我發現上面有修改的痕跡，盡力模仿了我的筆跡，不仔細看的話，外人不會察覺。

作業本寫完的時候，我撕下了那一頁，存在了上鎖的盒子里。

我們的班主任外出游學了3個多月，盡職的班長纏著其他老師打聽，終于得知班主任回校時間，班長建議大家制作一個留言簿，送給班主任當做驚喜。留言簿傳到我手里的時候，我翻看著前面滿滿的十幾頁，大家都洋洋灑灑把心里話寫了一大段。千言萬語不如一句話，我思考再三，只是寫下了簡單的幾個字：“歡迎回來”，后面是我的簽名。一星期之后，留言簿又傳到我的手上，班長想讓大家欣賞完整的匯總留言。我翻到我書寫的那一頁，接在我后面的另一個同學，留言上寫著：“Welcome Back”，簽名是他的名字。

我能不能不把這種對應當做一種巧合，而是斗膽地認定為告白？

后來啊，每一件與數字有關的小事，我都會立刻條件反射出他的學號。我把幸運數字改成了他的學號。那個小小的泰迪熊公仔價格好貴噢，價錢與他的學號吻合，咬咬牙，買了吧，在元旦的時候，悄悄地放進他的書包。今天的日期是他的學號耶，瞥見他的笑臉我就可以高興一整天。這是他喜歡的籃球明星，我收集了許多不一樣的海報，湊成了一套寫真集，數量與他的學號一致。

除了學習成績還不錯意外，我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什么超人的特長。我不愛與人聊天，也不熱愛體育運動。關于藝術的暢想，也被爸媽早早扼殺在搖籃里。幸運的是，語文老師喜歡我的寫作，每一次她都會在全班同學朗誦我的作文。我從來不敢告訴她，這些作文都不是我心目中最為優秀的。中學時代的作文，我們都會避免初戀的字眼，那些單純的情愫注定不能在閱卷老師的評判規則里得到高分。我多想有一天把深藏在心里的秘密寫成一篇文章，然后向他朗誦。哪怕是零分作文，我也毫不介意，因為你不知道，壓制內心的話，表面風平浪靜，背后難受不已，輾轉難眠。

所有的遇見都是為了分道揚鑣。我和他，都考上了不同的學校。

總以為不斷地讓自己忙碌，就能很快淡忘有關于他的記憶。

5年之后，在某個陽光燦爛的中午，我猛地從書桌上驚醒，明明才午休了10分鐘，卻好像走過了一輩子那么長，雖然我也不清楚，到底一輩子究竟有多長，長得我們總是在人海茫茫里不斷錯過。

我打開了電腦，偶然在“可能認識的人”里，看見了他的名字。這是他的QQ號，我猶豫著要不要主動加他呢。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我還是點擊了添加好友，在驗證消息里，我該寫什么呢？你所看到的簡潔文字，都是對方再三復雜思考篩選的結果。

我一字一頓在驗證框里打下了：我是你的同學XXX，可能你早已忘了。我不期待他立即回復。低頭想趴在辦公桌上的時候，電腦右下角有閃動，他通過了我的好友請求。他發送了第一條消息：我記得你呢，怎么會忘記呢，哈哈。我有好多疑惑想問的，也有好多話要說的，可是一如當年膽怯的我，我把手放在鍵盤上，那一瞬間，我不知道怎么開口了。我沒有勇氣繼續我們的對話，幸好，我的頭像常年隱身，就當做我不在線吧。

我們加了許多的好友，后來那些人都只停留在通訊錄里。

春節假期回家，看到他的動態，定位是我復習功課的肯德基店。我在角落的位置，東張西望搜尋著，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是他，一定是他。那是中學時代的我專屬的卡座。我從座位上起身，一個陌生的女孩從樓梯上來，徑直走向了他的用餐位置。那個女孩的臉上，洋溢著初戀般甜蜜的笑臉。

我默默從他身邊經過，下了樓梯。

這是一出沒有聲音的電影，你看著一幀幀的畫面，想象著情節里的對白。你不斷地剪輯、拼接，只是，再完美的后期制作都無法填補初戀的空白。

中學時代里，我還有一篇未完成的作文，題目是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