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的凡卡· 茹科夫, 三個月前給送到鞋匠阿里亞希涅那兒做學徒。圣誕節前夜,他沒躺下睡覺。他等老板、老板娘和幾個伙計到教堂做禮拜去了,就從老板的立柜里拿出一小瓶墨水,一支筆尖生了銹的鋼筆, 磨平一張揉皺了而且還用過的手紙, 寫起信來:“親愛的爺爺,” 他寫道, “我在給您寫信,祝您過一個快樂的圣 誕節,求上帝保佑您,我沒爹沒娘,只有您這么一個親人了。”
? 凡卡寫到這里的時候感覺有點錯誤, 自己真的沒爹沒娘嗎?如果自己真的沒爹沒娘那自己是從哪里來的?難道自己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如果自己真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那自己的娘應該是那塊瘋狂的石頭啊,不管怎樣,在凡卡的記憶里只有他爺爺的印象——爺爺是日發略維夫老爺家的守夜人, 所謂的守夜人也就是上夜班的保安,他是個非常搞笑的老頭兒,65歲,他總是像貓咪一樣白天睡覺晚上工作, 和貓咪不同的是貓咪晚上抓耗子,他晚上抓壞人,但是一位 65 歲的老頭怎么可能抓住壞人呢?如果真有壞人被他抓住, 那么那壞人該有多大歲數啊?不過爺爺還有 兩位搭檔, 它們不是人, 而是兩條狗, 公狗叫旺才, 母狗叫泥鰍, 一聽這個名字大家就能想象得出這條母狗長的多么畸形。 現在爺爺一定牽著那兩條狗在巡邏, 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兩條狗拉著爺爺在巡邏,總之現在是夜晚,爺爺一定是在巡邏。 凡卡嘆了口氣,蘸了蘸筆尖,接著寫下去。 “昨天晚上我挨了一頓打, 因為我給老板的小崽子搖搖籃的時候用勁過猛把搖籃搖翻了, 結果那小崽子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爺爺,您是知道的,地球是有引力的,所以那個小崽子掉到地上完全是地球引力的緣故,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可老板卻揪著我的頭發, 把我的頭發都揪下來了,搞得我的腦袋跟葛尤似的,他還用皮帶打我,而且那條皮帶還蘸了水!最后老板對我的評價是:經拉又經拽,經打又經踹,物理性能良好。
?這個禮拜, 老板娘叫我收拾一條青魚, 我以為收拾青魚就是揍它, 于是我便用一根棍子狠狠地揍那條青魚, 結果老板娘撈起了那條青魚,并用魚嘴直戳我的臉,搞得我滿臉口紅印,大家都笑我。那些伙計們常常捉弄我,他們叫我偷老板的黃瓜,結果被老板發現了,當場就用我的腦袋來拍黃瓜; 還有一次他們朝老板的背影大喊了一句:“老板你這個討厭鬼。”喊完后他們很熟練地回頭作驚訝狀看著我,結果老板轉過身來隨手撈起一棵花就打我, 那可不是普通的花啊,那可是仙人掌!打得我渾身是刺,跟刺猬一樣。在這里我是天天起的比雞早,干的比驢多,吃的呢?簡直沒有! 早晨吃一點面包, 沒有豆漿, 中午喝一點豆漿, 沒有面包, 晚上又是一點面包,連果醬都不給抹上一點!至于紅燒熊掌、清燉燕窩,那是老板的零食。他們叫我睡在過道里,只要他們的小崽子一哭,我就別想睡覺,只好搖那個搖籃,而且老板還規定我們只要雞一叫就得起來干活, 爺爺,咱們那里的雞都是早晨才叫, 可我們老板卻從國外引進了一批外國雞, 有六個小時的時差呢,所以這些雞都是半夜叫的。親愛的爺爺,發發慈悲吧,帶我離開這里回家, 回到我們村子里去吧! 還是我們村子里的雞厚道, 直到中午才想起來打鳴。
凡卡撇撇嘴,拿臟手背揉揉眼睛,抽噎了一下。我再也不往您的煙卷里放小鞭炮了, 他繼續寫道, 如果我再做錯事,您就打我一頓好了。要是您怕我找不著活兒,我可以去求那位管家的,看在上帝面上,讓我擦皮鞋!兩把刷子一塊布, 擦亮您的人生路, 擦皮鞋其實是很光榮的職業, 親愛的爺爺, 我再也受不了這里了, 在這里我只有死路一條!我原想跑回我們村子去,可是我不認識路,您曾經說過,指南針可以給我指明回家的方向,可是指南針存在很大的技術缺陷,它只能指南,而我 們村子卻是在北面。
講到莫斯科,這是個大城市,這 里有很多馬, 但沒有羊,因為誰要是騎著羊上街會被當成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