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褚小雨轉到這所學校兩個星期，就與班主任王老師來了一次正面沖突。

早自習褚小雨和五個剛結交的哥兒們遲到了，王老師讓他們站在教室外。

老師，我要上廁所，褚小雨理直氣壯地說。

王老師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王老剛一米八幾的大子，長胳膊長腿，那兩只胳膊好像輕輕一用力就能拎起班里的兩個孩子。

褚小雨穿著牛仔服，脖子上圍了條方格圍巾，雙手斜插口袋中，上唇稍微翹起，染得金黃的頭發(fā)幾手蓋住了眼睛，大著噪門說：“遲到怎么了？管天管地還管屙尿放屁。”

早春的清晨空氣冷冽，走廊上浮動著的濃厚的霧氣，那五位低著頭，有的裝樣子讀書，有的干脆背靠在墻上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小的表情。

褚小雨因為打架被城里學校開除，托親戚找朋友好不容易轉到這里，可班主任誰也不愿意接管這個“刺頭”，身高馬大的王老師接受了他。

王老師掃了一眼幾位遲到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褚小雨心想：以前用故意頂撞法，老師就怒氣沖沖，可是今天王老師平靜地讓他心里發(fā)毛。

王老師居高臨下站在褚小雨面前說：“小雨，咱們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丁是丁，卯是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今天你遲到了，就是遲到了，可你非但不感到愧疚，反而理直氣壯，男子漢，遲到了就要承擔遲到的后果，狡辯在事實面前于事無補。今天你的所作所為，讓我想起了潑婦坐在地上撒潑打滾，胡攪蠻纏的場面，下面的話我不說了，你懂的。”

王老師掃了一眼墻根的學生，他們縮著脖子，捧著書賣力地讀起來。

小雨的雙手不知何時放在了胸前，先前的凌人之氣慢慢沉下去，眼睛里的光柔和了一些，只還是倔強地強撐著一貫的酷酷派頭。

王老師還是不動聲色但極具威嚴地說：“明天把頭發(fā)理短，染成黑色?！?/p>

褚小雨雙眼一挑，鼻子輕吭了一聲。

2

周一家里有事，王老師請了一上午的假，下午剛到學校，同事見到他就哈哈大笑，指著他的頭發(fā)說，王老師，你也該理理發(fā)，換個發(fā)型了。

同事的打趣，讓王老師如墜霧里。

他離教室老遠，就聽見學生們喊，老班來了，老班來了。喧鬧嘈雜的教室頓時安靜無聲。

他推開教室門，一步跨到講臺上。

眼前的景象晃得他睜不開眼。班里十幾個男生全部剃成明晃晃的光頭，春日的陽光如水般透過寬大的玻璃窗射進來，映在陽光下的光頭更加灼灼發(fā)亮，宛如浮在水中的油葫蘆，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光頭則更加醒目刺眼。

班里的小女生們看著身旁的這幫同學，抿嘴輕笑，而那十幾個男生低頭垂首，腰身繃直，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褚小雨胳膊平放于桌上，嘴角拉成了一條直線，腮幫上揚，極力壓著笑意，不讓它溢出來。

班里靜悄悄地。

褚小雨實在按捺不住，抬頭偷瞄一眼，正跟老師犀利如劍的目光電光火石地碰上，他急忙低下了頭。

“我一進門，還以為到了少林寺，同學們這造型有創(chuàng)意啊，這樣一來，我不成了“住持”了嗎？少林寺“義”學當先，敢做敢當，今后誰要是敢違反班規(guī)班紀，我絕不輕饒。”

王老師前腳剛離開，教室里就炸開了鍋。

3

周一的升旗儀式上，政教主任正在訓話。

春天的氣息越來越濃了。

花壇里的紫荊花開了，玉蘭花也開了。紫荊花小而繁密，玉蘭花碩大而嬌艷，無數(shù)微小的花朵聚集在一起或碩大的花朵挺立技頭都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褚小雨看著發(fā)芽綻放的花草，摸摸頭，頭上己經拱己一層細密扎手的頭發(fā)。

他仰頭看看藍得像海洋的天空，一只飛鳥兒掠到天邊，小雨心想：我如果也有一雙翅膀該多好啊，這樣我就能飛到媽媽身邊，我己經兩年沒見媽媽了。

政教主任的面孔模糊了，聲音縹緲不定，像來自遙遠的無邊，紫荊花變成了一片紫色的影像。

一陣天旋地轉，小雨的雙腿抖著，癱倒在地上。

站在一旁的王老師邁開大長腿，抱著小雨就朝一墻之隔的醫(yī)院跑去。

恍惚中他覺得很餓，餓得輕飄飄地，像一片羽毛隨風而起，又像一片樹葉順水漂流，姐姐上學后，他在網(wǎng)吧泡了一夜，只喝了一瓶水。

他好像聞到了包子的味道，媽媽做的包子最好吃了，大蔥、香茹、大肉挆碎，加雞蛋，攪啊攪，攪得餡兒全部融在一起，他喜歡在媽媽做飯時像小狗一樣圍著轉，也喜歡包子剛出籠時的熱氣騰騰，那包子，真香啊！

他看到媽媽正焦急地注視著他，一雙粗糙的大手貼在他的額頭，他己經兩年沒見媽媽了，媽媽的臉龐越來越不清晰了，他想伸出雙手抓住媽媽的手，可那手隨著火車的移動越來越遠了。

他想跟媽媽說，每到夜幕降臨，家家戶戶飄出飯菜香時，悠長的大街空空的，晚風浩蕩，他很想大街上?飄起媽媽喊他回家吃飯的聲音，很想夜深人靜時媽媽陪他說說話，晚上家里太安靜了。

當他睜開眼睛時，看到了王老師微笑的臉和桌子上的包子和豆?jié){。

晚上，他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說過幾天就回家，再也不出去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