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提起清明,最先在腦海里浮現的就是這句,耳濡目染的詩。
前兩天,朋友圈里轉了一個笑話“有一人清明給去世的父親燒紙,結果燒紙時把幾萬塊錢的真幣錯當冥幣給燒了,心里還嘀咕,咋感覺那么心疼呢!原來燒的真錢呀,哭的傷心欲絕。引得旁邊上墳的人都說這人真疼他父親,哭的那么厲害。結果,晚上,老父托夢說,兒呀,你給爸爸燒的假幣呀,警察把我抓起來了!”
同事們看完權當一個玩笑,一笑了之。是誰那么窮極無聊的在清明發這種信息!現實中怎么會發生這種事!
我猛然間想起,我剛上高中時,奶奶重病,我幾個身在外地的叔叔接到電報,連夜趕回來,因過去都是那種綠皮火車,得幾天幾夜才能從黑龍江趕回來,等幾個叔叔終于回來時,奶奶已經沒有了呼吸,心跳,走了,只眼睛還半睜著,像是在等著誰?幾個叔叔進門,放聲哭喊著“娘”時,她的眼睛終于閉上,像是等到了要等的人,放心的走了。
當幫忙的叔叔大爺們把奶奶的尸體架出去,入棺時,我五叔痛哭流涕,仿佛接受不了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娘,哭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百元的鈔票,要塞到奶奶手里,怕奶奶去另一個世界,沒錢花。可奶奶早已冰冷僵硬的手,又怎么握的住?三嬸在一旁哭著說:“小五,你鬧什么呢,你給咱媽,咱媽還能花了嗎!”說著,把錢又塞回給了五叔。我們幾個小輩在一旁看著,哭的更傷心了。
當時年紀還小的我,接受不了奶奶去世的事實,那幾天跪坐在奶奶身邊,握著奶奶冰涼的手,嘴里含著“奶奶,奶奶!”好似一直喊,她就會睜開眼睛,和我說話。
以致,晚上做夢,都會夢到奶奶又坐起來了,又回到我們身邊,喊著我的小名。媽媽說“這是奶奶剛去世,你接受不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奶奶可以說,是在痛苦中去世的,因為她去世前幾天,睡覺時,本來頭沖著里面,結果好像發癔癥,頭朝外從炕里面摔下來,胯骨摔折了。爸爸帶奶奶去接骨大夫那里,打了石膏,回來后,麻藥勁已過,始終疼著,但堅強的奶奶沒有哼過一聲。我買來奶奶最愛吃的豆沙包,她強忍著疼痛吃了一個,轉天就走了。
小時候,爸媽都下地勞作,姐姐早晨把我送到奶奶那,她再去學校。奶奶會拿著梳子,幫我梳辮子,說著,“看這一頭又黑又亮的頭發,多好!”記憶中的奶奶慈眉善目,非常愛笑,我們長大一些后,她雖然疼我們,但我們該學的家務活,始終讓我們學著,像是發面蒸饅頭,包子,包餃子,從來不怕我們瞎搗鼓,嫌我們浪費糧食,就在一旁笑著,看著我們做。奶奶不像別的老人重男輕女,她最常說的話就是“看我這幾個孫女,越看越俊,跟朵花一樣!”而我們,也從最開始做的四不像,練到蒸的饅頭包子,又白又胖,而且包子上的褶,勻稱而又密集,鄰居來串門的奶奶,大娘們,紛紛夸贊。可我們心里知道,這些離不開奶奶的指導。
從我記事起,晚上就和奶奶一起睡,奶奶個子很高,膚色特別白凈,裹著小腳,是一個富家小姐,那時的奶奶,擱到現在,就是典型的“白富美”,可因生在過去那個年代,因成分不好,嫁給了爺爺。我記得我小時最喜歡給奶奶洗腳,奶奶的小腳也就巴掌大小,真真就是古時的三寸金蓮。摸著奶奶的小腳,看著那折進腳心的幾個腳趾,心疼的問“奶奶,還疼嗎?”奶奶總是笑著說:“傻孩子,早就不疼了。”
奶奶有哮喘的毛病,聽爸爸說,是因小時吃咸菜落下的病根。爸爸找來老中醫開的偏方,奶奶吃了好轉,但卻始終沒能去了根。每天晚上就像闖關一樣,一聲接一聲的咳著,一口口濃痰吐出來,才覺得舒服些,根本不能躺下睡覺,只能倚著被子,仰面坐著,有時一坐就是一宿,睡不了多少,而我的任務就是每天幫奶奶倒痰盂,刷痰盂。小時貪玩的我還會抱怨,現在想來,那也是一種幸福,現在再想給奶奶倒痰盂,都沒有機會了,人早就不在了。
每年清明,我們都會和爸爸一起,去給奶奶上墳,一縷縷青煙也帶著我們的思念,我想,另一個世界的奶奶,也會收到吧。
今年清明,正趕上單位男領導的母親去世,我們去吊唁時,看到五十多歲的領導,平時那么嚴肅的人,抱著母親的遺像,哭的滿臉通紅,眼淚汩汩的往外流,我們兩個女生在一旁看著,不禁都紅了眼眶,掉下淚來,我知道同事又想起了她幾年前去世的爸爸,而我,我想起了奶奶——那個滿頭銀發,慈眉善目的老人,親切的喊著我的小名。
這篇文字寫到這里,不禁黯然神傷,幾欲眼眶發熱,眼淚控制不住要往外流,但最終又忍了回去。人仿佛就是這樣,隨著年紀的增長,經歷的生離死別越多,理智上知道每個人都會這樣,如葉落歸根,而情感上,卻怎么也接受不了。
奶奶去世時,當時的我理解不了在外趕回來的叔叔們,那種傷心欲絕的感情,幾個幾十歲的男子漢,跪在奶奶身前,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比常年在家里照顧奶奶的我爸和三叔,哭的都要兇。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確實是。再后來,到了墓地,要把奶奶的棺材放入墓地時,周圍那么多的壯小伙都拉不住幾位叔叔,一副要跟著奶奶一起走的架勢。
現在,長大成人,早已為人母的我,終于理解了這份感情。平時幾位叔叔雖然離家遠,但心里始終記著遠在千里之外的親娘記掛著他們,他們還能回來看看娘,聽聽娘的聲音,但現在娘走了,去了另一個人們無法到達的世界,這條無法逾越的鴻溝,使得活著的人,好像成了無線的風箏,那種悲情郁結在心,卻無法對別人訴說,只能通過淚水發泄出來。
由清明牽引出的無限愁思,難以平復的心情,只待時間的流逝,慢慢消散,惟愿另一個世界的親人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