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十一已經(jīng)過去十多天了,買的東西陸陸續(xù)續(xù)都到了。其中有兩件衣服,一件是簡約大V領的針織連衣裙,一件是黑色高領毛衣。都是最基礎的款式,按理說應該不難看才是,但是這兩件穿在身上,卻有一種強烈的買家秀既視感,讓我猶豫著要不要退貨。
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我知道這不是衣服的錯,是我的錯。
一直以來,我既不會買衣服,也不會穿衣服。有時候想,還是學生時代好,裹在寬大的校服里,就沒有人能看到我“吃土少女”的本質(zhì)了。如果再配送上一雙白球鞋,還有可能被人贊一句“青春無敵”。
但是剛剛過了27歲生日的我,一雙小白鞋顯然已經(jīng)不能滿足日常需要。而如果有人告訴我:你看上去真像個學生,我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以為他在夸我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
在這個看臉的時代,相貌普通的我,衣品也如此糟糕,真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情。
也不是沒想過改變。在我關注的的公眾號里,有三分之一是關于時尚的,逛天涯的時候時尚版塊也是常去的,瑞麗、昕薇、米娜等雜志偶爾也會買一本看看。最喜歡的是各路時尚博主、明星超模的街拍,同樣是走在大街上,她們總是那么惹眼。隨意的穿搭總是在無形中引領潮流,讓人很是羨慕。看起來我也不是個不懂時尚的女同學,高跟鞋、闊腿褲、卡其色風衣......這些長居時尚榜首的單品我都有,然而這并沒有什么用。我知道穿衣要穿基礎款,顏色不要花里胡哨,然后我的衣柜就變成了讓人壓抑的黑白灰;我知道白襯衫百搭又顯氣質(zhì),我穿起來卻像保險公司的推銷員。
幸好,我只是個普通人,不用在閃光燈下過日子,否則,單單是我那迷之土氣的穿衣品味就要被那些八卦記者詬病許久。但坦白來講,正因為是個普通人,在顏值已經(jīng)沒有上升空間的情況下,我更希望自己穿衣服能更好看些。從內(nèi)心深處,我羨慕那些穿衣服好看的人。
說起來,“穿衣服”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動作,卻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好。如果時尚是一門語言,它一定比四六級還難。
有一件事,讓我決定正視自己“穿衣服不好看”這個問題。單身大齡女青年的苦惱之一,就是被家人逼著去相親。每一次,我總是本著“多個朋友多條路”的理念去結(jié)識新朋友,雖然大部分都不了了之,但對我來說其實沒什么所謂。只是最近這一次,我的阿姨在向別人介紹我時,說了一句:她特別素凈乖巧,不像別的女孩,喜歡打扮。我在旁邊聽著,微笑著,內(nèi)心卻朝她翻了一萬個白眼。雖然我知道阿姨的本意是說我和外面的那些“妖艷賤貨”不一樣,但是,對不起,其實我也很喜歡打扮,我真的不想活了20多年,還被人形容“艱苦樸素”。
要怎么辦呢,畢竟折騰了這么久還是不見成效啊。
幸好,我知道有一個人,他寫了一本書,叫《古怪的身體》。
在這本書中,他說,穿什么衣服,不該是你的選擇,而應該是你身體的選擇。所以,要想知道自己適合什么樣的衣服,首先要了解自己的身體。
這個人叫鷲田清一,一個來自日本的哲學家。哲學家談時尚,角度當然和那些時尚雜志的編輯不一樣,他既沒有告訴我們最新一季的潮流趨勢,也沒有將書寫成一本品牌指南,而是通過碎碎念式的解讀,試圖和大眾探討身體、身份和時尚的關系。“人為什么要穿衣服?”“人為什么要穿不同的衣服?”這些問題的提出,不可避免的指向了哲學的三大基本問題之一:我是誰?看,說到底還是自我認知問題,這真是每一個哲學家都逃不過的坎。
在閱讀這本書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雖然我每天都會洗臉、照鏡子、在手指上涂指甲油,但其實我和自己的身體并不熟悉。尼采說過,每個人距離自己最遙遠。每個人距離自己的身體又何嘗不是呢?雖然有鏡子,但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面對別人時的樣子。鷲田清一在這里構(gòu)造了一個“像”的概念,他說身體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像”,它是想象的產(chǎn)物。雖說它確實存在,但是作為一個整體,它并不那么清晰。很多時候,我們只是在感受身體的存在。也許這就是有些人不喜歡照相的原因,看著照片中的自己,總是有一股陌生感,當然,自拍除外。這就引出了穿衣服的意義。因為如果不穿衣服,單憑身體和身體之間的微小差距,我們甚至無法感知到身體的存在。而穿衣服時,通過衣料間的摩擦,以及衣料和皮膚產(chǎn)生的觸感,我們個體輪廓將得到進一步強化,同時還能抵消我們那脆弱的存在感所帶來的不安。
知道了穿衣服的意義,就要解決穿什么衣服的問題了。鷲田清一說,穿著打扮是我們對于身體的加工,選擇一件衣服就等于選擇了一種生活。這聽起來有點危言聳聽,但仔細想想,卻很有道理。對于不熟悉的人,我們總是習慣從他的穿著打扮上尋找關于他身份地位的信息。衣服是社會的皮膚。穿上制服,我們就是集體中的一員,每個人都能輕易說出我們的職業(yè)。它在消除階級、職業(yè)、出生等差異的同時,也將人統(tǒng)一化。我想,這也是人們喜歡在學習和工作結(jié)束之后立刻換上自己衣服的原因吧。
電影《阿甘正傳》中有一句經(jīng)典臺詞: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會得到什么? 鷲田清一在《古怪的身體》里也說出了差不多的話:我們每個人,就像得到禮物搖晃著盒子猜里面的東西一樣,我們嘗試穿著不同的衣服“搖晃”自己的形象,直到找到自己為止。說到底,時尚是一種冒險,它是破壞者在身體表面做的游戲。而要想掌握游戲規(guī)則,首先你要認識你自己。
時尚讓人快樂,但有時候,也讓人為之神傷。對我而言,閱讀鷲田清一最大的收獲就是,我自己的穿衣打扮好像變成了一個哲學實踐,我開始像局外人一樣觀察自己在穿衣時的各種感覺。同時,我也在慢慢換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因為它們并不能充分體現(xiàn)我的“存在”。所以,下次如果你看到我灰色襪子上面還有一抹深黃的時候,不必提醒我秋褲露出來了,那只是我的一次“撞色”實驗。
嗯......不對,那是我在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