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關心的是情感效果。我們經常看到許多文字乍一看,漂亮,多讀幾遍,反倒膩得慌。有些小說長得標致,特別是用詞造句,乍一看,忒漂亮,但若一經分析,會發現諸如開頭不明朗,敘述主體思路不清,沒有重點等結構上的問題。描述的技巧比構思的技巧更容易習得。好的文章是有章有法,并有自由感。信而無韁是隨性,隨性不同于自由,它常常過于任性,而顯得文章不夠穩重。
構思關心的則是敘述效果。寫小說,想象力很重要。想象力的局限其實是構思能力的局限,而構思能力反過來又衡量你創造力的靈活程度。在構思時作者考慮的唯一問題,是通過選擇和安排主要的情節、危局,目的在于引起讀者的好奇心、保持住懸念,并獲得最后的滿足感。
如果你希望成為一個合格的短篇小說作家,就應當學會盡早引入主要敘述問題,并盡可能晚地回答它。
短篇結構有三條規則——
首要的是敘述的統一。始終記住主要敘述問題,不能引入無關緊要的素材。如果小說中的任何部分在展示性格、敘述危局和背景方面不能達到這三條要求中的一條或幾條,即便你多么喜歡這一部分,也要為了整個小說而忍痛割愛。
其二是緊湊。如果小說中有三個場面:甲乙丙,那乙就必須是出自于甲,并不可避免地導向了丙。行動一定是漸進的,去掉了其中的一部分便會毀壞整個小說。這就是說,應當是人物行動產生了危局,而危局又反過來決定著人物的行動。
第三是重點突出,小說的重點部分是開端和結尾,開端提出了主要敘述問題,結尾回答了它。虎頭蛇尾,那這個短篇就失敗了。
動筆之前自問八個問題,有助于你構建緊得起剖析的短篇:(以自己非常不成熟的小短篇做對應分析:暈刀的阿芬)
1.誰是主要人物?
從題目《暈刀的阿芬》可見,阿芬是唯一的主角。雖然開頭出現了阿芬的愛人阿強,接尾也是以阿芬為了阿強克服心理障礙下了廚用了刀,但他們的愛情是暗線,否則,題目會變成《阿芬和阿強》。
2.這個主角面臨什么樣的事態——它在他的生活中形成了危局或轉折點,提出了敘述目的,表現了某件事要被完成,并預示了戲劇性的交流。
阿芬暈刀,這會給生活帶來極大危險和不便。
3.對于強調主要敘述目的的重要性來說是必要的說明性材料,具有說服力嗎?構成阻礙嗎?對后續情節發展有作用嗎?
阿芬暈刀的嚴重程度越高,最后,她決心親自下廚為阿強做飯吃就越有沖擊力。
4.主要情境提出的主要敘述問題是什么?
阿芬為什么暈刀,暈刀的程度有多嚴重?阿芬就這樣一直暈下去嗎?
5.哪些描述單元構成了小說的開端?
阿芬暈刀的歷史追溯。
6.主要敘述問題的答案是什么?
阿芬暈刀是家庭因素(精神病母親)導致的,最后她戰勝了心理障礙。
7.哪些描述單元構成了結尾?
阿強病倒了;阿芬決定親自下廚。
8.靠什么樣的敘述危局延緩了對主要敘述問題的回答?
阿芬不同階段的暈刀經歷。阿強病倒了。
拿自己的短篇開刀,不是因為寫得好,而想尋找不足。《暈刀的阿芬》作為一個短篇,結構尚完整,但輕重有失,結局倉促。主要敘述問題不明顯;有關為什么暈刀的說明性材料的比例過重;最后阿芬克服障礙的過程簡單而顯突兀。
好小說,有可能是一氣呵成,無可挑剔,但那是少數。多數大家的小說都要經過一輪輪的磨揀,當我們有幸看到他們的手稿,會得些安慰吧。當然,結構可以習得,卻并非全憑努力就習得精妙。關于結構建筑的一部分,總是與思考力,觀察力,還有思維著力點割不開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