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蘑菇一直相信那句廣為流傳的關于命理的話:女孩子的右手臂上若是有痣,便注定是前世姻緣。而她恰巧在右手臂內側就長了這么一顆朱砂痣,說是前世緣分未盡,今生再續,為此,蘑菇心生喜悅,并深信不疑。
和承海相遇是在畢業前夕的飯局上。那時候,只要平時能搭上話的,不管哪個系,三五一群湊一桌天南海北的胡嘮一通,反正畢了業許是一輩子也見不著,或是誰誰發達了,至少曾經還一桌吃過飯,方便關系。蘑菇當時是被朋友硬拉去的,她又向來不善于拒絕,心想當個吃客,也好。不偏不倚,蘑菇的正對面坐著承海,一張圓桌的距離。蘑菇相信愛情,相信一見鐘情,更相信那顆朱砂痣帶來的前世姻緣,卻非但沒有體會到愛情帶來的任何快樂,也未曾感受到任何前世的氣息,蘑菇的男朋友就是最好的證明。
面對對面的承海,蘑菇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對于身材高大健碩,膚色白凈高鼻梁,眉眼帶著靈性的男生,蘑菇總會多出幾分好感,就像當初初遇她的男友一樣。然而在她看來,承海與男友不同的是,他更為健談,有著充滿磁性的厚實而又踏實的聲音,笑起來的的樣子讓蘑菇不禁聯想起仙劍里面的“唐鈺小寶”。幾杯酒下肚,大家自然聊得更開了。二十幾歲的年紀湊在一起不免會聊到各自情感的敏感話題,桌上一哥們順口提起承海異地的女朋友,承海皺著眉頭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又無奈的吐出,出神的盯著眼前的殘羹冷炙,過了好一會才揉了揉帶著醉意的微醺的眼睛,一手杵著下巴,一手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表情中帶著不屑,懶得接那哥們的話茬,反而將目光移向蘑菇“你呢,肯定是名花有主了吧?”蘑菇的心跳不由得加速,向來靦腆的她正想著該如何開口回答,身旁的小R急著搭腔:這不明知故問么,我家萌萌模樣身材樣樣不差,人家還是學生會的,和男朋友感情穩定著呢,哪像你們,成天朝三暮四……小R的多嘴讓蘑菇的情緒像剛吹起的氣球忘了系口,手一松,瞬間蔫了。她悄悄的撇了一眼承海夸張的遺憾表情,磕磕巴巴的補了一句:沒,沒有,說不定哪天也分了……。
這句話,蘑菇沒料到承海會記得那么深,導致后來兩人聊天時,滿是疑惑的說,當時覺得這女孩真挺有意思,那么多不熟的人,也敢說這話。
2、
也許是由于畢業季的到來,每個人的心情都變得異常煩躁,蘑菇自然也是這樣。她和男友的爭吵次數與日俱增,在所有人眼中,她溫柔又善良,脾氣也是出了名的好,但凡和她有過接觸的人,沒有一個不是喜歡她的。正如小R所說,她的追求者眾多,其中不乏還有優秀的學長。然而,她偏偏選擇了既不起眼,又和她志不同道不合的男友。而做出這么荒唐的選擇,只因為蘑菇是個相信一見鐘情的人。畢業臨近,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零零碎碎的口舌之戰已經是家常便飯,蘑菇有時會輕輕抬起胳膊,皺著眉頭盯著那顆朱砂痣,仔細琢磨著。
然而承海也不時的出現在蘑菇的視線里,自習室外的走廊里、籃球場上、校園的林蔭路上,高高大大而又堅實的背影,干凈的短發還有笑起來如同陽光般燦爛的面龐。但是,每次蘑菇看到承海時,卻總是要假裝著若無其事的沒看見,不是低著頭,就是故意和身邊人說話,總之要從他的視線范圍里匆匆閃過。后來承海跟蘑菇提起過這些小細節,還委屈的抱怨:每次我見到你跟你打招呼,你總是對我視而不見,難道那時你眼里除了有你前男友就容不下別的男人么?
3、
畢業之后蘑菇只身來到了S市工作,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男友則選擇繼續讀研,與蘑菇勉強維持著不遠不近的關系。蘑菇始終覺得,若是有緣的人,無論在哪里總會遇見,正如她和承海,那天蘑菇在一家商場的甜品店里等朋友,窗前走過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悵然起來,心想,如果是承海該有多好。蘑菇轉過頭,還沒回過神,就猛然看到承海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我就覺得這人像你呢,索性進來看一眼,沒想到真的是你啊!”聽著承海的話,蘑菇的笑容和心跳一樣熱烈而燦爛。
不得不說,蘑菇選擇S市,自有她的目的,承海也是其中的原由之一。而那次偶遇之后,兩個人的聯系也逐漸頻繁起來,這更讓蘑菇對一見鐘情這件浪漫的想法生根發芽,枝繁葉茂。那份不溫不火而又若即若離的感覺,也許就是曖昧吧。
承海最終還是和女友分了手,蘑菇突然覺得心頭懸著的一塊大石終于墜地,簡單的詢問了原由,見承海也沒有放下電話的意思,出于朋友的關心,蘑菇陪著承海聊到凌晨。打那之后,每晚10點,蘑菇就會接起承海打來的電話,蘑菇也忘記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但凡遇到開心的或是煩心的事,蘑菇第一個想告訴的人就是承海,在蘑菇看來,有時也曾荒唐的冒出過“只要你說出口我就和你走”的奇怪的想法。起初承海要約蘑菇一起出來玩,蘑菇總是拒絕,因為蘑菇覺得自己現在還不夠漂亮,要再漂亮一些再出來見面,但承海被蘑菇三番兩次的拒絕之后,也沒再提出見面的意思。承海說,如果順利的話,年底要去加拿大留學。
“那你還會回來的吧?”
“嗯,會的,會回來。”
4、
分手也許會傳染吧,沒多久,蘑菇也和男友分了手。和平分手,沒有爭吵,更沒有糾纏。與其無話可談,倒不如一拍兩散。
陪蘑菇聊了一個通宵的承海說,這次算是我還給你的。
蘑菇的頭發終于長長了,染了新的顏色并做了好看的發型。蘑菇拿著手機,打開屏幕又關上,手機屏幕打開的解鎖聲伴隨著關閉的畫面來來回回了數十個回合。最后,蘑菇還是決定直接給承海發短信:我給你送行吧。
可是承海因為這幾天又很多事情要辦而拒絕了蘑菇的邀請,這是承海第一次拒絕蘑菇的邀約,也是蘑菇第一次主動的邀約。正如承海當初所計劃的一樣,12月,承海踏上了留學的旅途。“再見,親愛的”這是承海在國內留給蘑菇的最后一條信息。后來,他對蘑菇說: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見你嗎?因為我害怕,害怕見到你了,就會喜歡上你。
5、
蘑菇的前任在分手時曾對蘑菇承諾,他不會先找女朋友,要看著蘑菇找到合適的男朋友之后,他放心了再考慮自己。當時蘑菇雖然嘴上說分手之后就是彼此毫無聯系,你該找就找,但是心里還是對前任這個狗血的瓊瑤式橋段感動了好一陣。
承海打來越洋電話,蘑菇心里一陣喜悅,只是普通的一通電話,蘑菇竟也開心的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好了。
“你能等我嗎?”承海一改以前玩笑的口吻,放低了聲音問道。
一時間蘑菇慌了手腳,縱使這樣的對話蘑菇也曾期待并自己演練了千百遍,當幻想轉化成現實蘑菇竟卻覺得這場景究竟是如此的不真實。
“只要你能回來,我就等你”。
話出口,兩邊的電波也仿佛都凝固了一樣。承海也被蘑菇從未如此認真的語調慌了陣腳,一時接不上話語。
5秒鐘的沉默,仿佛是在寒風中瑟縮的遙望著一輛久等不來的車,焦急而又滿是期待。
離開了終歸是離開了吧,說出口的話,也許是不想委屈了自己而已。自此以后,蘑菇從未主動聯系過承海。但卻把手機的世界時鐘顯示,增添了一個“多倫多”。
蘑菇依然會通過社交網站的新鮮事獲得朋友們的近況,承海也偶爾會和蘑菇聊聊天。
6、
日子一天天過去,蘑菇在工作上的表現越來越出色,工作內容也與日俱增,偶爾閑下才發現,無論是承海還是前任,好長一段時間都沒了消息。蘑菇有一搭沒一搭的刷了幾頁朋友們的新鮮事,一個眼熟的名字瞬間進入了蘑菇的視線,緊接著是連續幾條相似的內容發布,前任找了新女友,并且肆無忌憚的秀著恩愛。蘑菇皺著眉頭,鼠標不確定的來回在網頁上滑動著,她不明白為什么,那幾條更新竟會那么刺眼,好像一股電流一樣,穿過眼睛,刺破后腦,順著脊椎直到腳底。蘑菇不由得一個冷顫,她不明白,明明是沒關系的人……蘑菇下意識的打開手機的多倫多時間,顯示為凌晨4點,承海的MSN竟然亮著。蘑菇一天的工作很不在狀態,離下班還有1小時,終于可以離開讓她郁悶一天的空氣。這時候,承海的頭像卻晃動了起來,蘑菇覺得心情瞬間覺得開朗,每一次承海的聯系,對于蘑菇來說,都像是黑暗中最光明的一束光,雖然照射的面積有限,但確實最令人喜悅給人以希望的預示。蘑菇用鼠標一連點了好幾下晃動的小頭像。
“睡不著”
“有心事?”
“嗯”
“喜歡一個女孩,彼此認識了很久也很了解,竟不知道該怎么表白。”
“她對你有好感嗎”蘑菇急忙試探的問道。
“有。可以感覺出來,我們始終是朋友關系,后來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她。如果不表白的話,我怕自己會遺憾。”
“那你就用真心向她表達,如果是真心,那對方一定會感受得到。”蘑菇竊喜著想,因為她覺得那個人指的就是自己,一天郁寡的心情仿佛煙消云散。
一直到臨睡前,蘑菇似乎已經忘記了上午前任的那一席恩愛秀,忐忑與不安的捉摸著某人表白時的場景和對話。承海的電話也在這時想起,蘑菇盯著屏幕,心快提到了嗓子眼,極快頻率跳動的聲音仿佛一起涌向鼻腔,蘑菇向來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緒,索性這次就任由它們肆虐吧!
“我向她表白了,她同意了!”電話那邊承海興高采烈的說著。
蘑菇一時間愣住了,腦袋像泡進水里的海綿,體積隨著水分的增加,不斷地蓬松,擴大......她把電話從耳邊拿開,用遲鈍而質疑的表情看著屏幕上的來電人名。
“喂喂喂喂喂?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承海見電話里沒有聲音,卻仍是用歡快的語調再次聽到對方的聲音反饋。
“啊呀,哈,剛才信號不好,那,那恭喜你啊,剛才都說好幾遍恭喜啦,你,你沒聽見嗎,這邊信號太不好啦,喂喂喂?”蘑菇用最老套的借口慌亂的掛斷電話。
很久以后,蘑菇問承海,當時為什么要給她打電話,承海說,他已經習慣了與她分享,就像看球賽,一定要喝啤酒一樣。
7、
一個晴暖的午后,陽光灑在咖啡桌上,兩杯咖啡散發著氤氳的香氣,圍繞著兩個許久未謀面的人。蘑菇一只手握著咖啡杯的手柄,另一只手杵著下巴用滿眼都是對方的眼神仔細端量著眼前這個離開她2年的男生。手臂挽起的白色襯衫露出好看的肌肉線條,依然是干凈的短發,眉宇間卻多了幾分成熟與桀驁,談吐也更加的圓滑。而蘑菇在承海看來也早已不是印象里那個唯唯諾諾又略顯靦腆羞澀的小女生。烏黑的長發垂順到胸前,經典的高腰赫本式小黑裙,修身的裁剪將柔美的身型凸顯得曼妙有致,搭配一條施華洛星光碎的項鏈,得體不失優雅,盡顯落落大方。說話時,臉上總是帶著毫無距離感的笑容,惹的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面對承海不停的贊美示好,蘑菇也禮貌的用微笑做回應,并迎合著承海拋出的各種話題,適當的露出些許天真的表情。
對于承海的戀情,蘑菇竟卻只字未提,也許在蘑菇看來,承海身邊有無女友和她已沒有任何關系,因為她等的人終是回來了的。
8、
對于過往不追問的女孩,承海是喜歡的,對于氣質出眾的女孩,承海也是喜歡的。
沒過多久,蘑菇也終于等來了腦海中上演無數次的承海的表白。
坐在餐桌對面的承海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傾身遞給蘑菇,絲毫沒有忐忑的神情,成竹在胸。他知道,蘑菇一直是喜歡他的。
這也許早已在蘑菇的預料之內,所以表情里帶著幾分勝利的笑容。蘑菇很自然的戴上小盒里的那枚戒子,把戴著戒子手伸向正照著自己側臉的那束燦爛的陽光,仰起頭,端詳許久,就好像任性的小孩子費盡心機終于得到向大人嚷求了好久的心儀玩具一樣。蘑菇笑而不語,轉過頭,眼神望向窗外,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承海也尋著蘑菇的視線向窗外車位的方向看,只見一個俊朗的男人搖下車窗與蘑菇對視微笑。
“對不起,我一直忘記告訴你,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是建筑師。謝謝你,喜歡我。”蘑菇小心的把戒指摘了下來,放回到盒子里,退給了承海。
9、
在這2年里,蘑菇總是時不時的回憶起和承海的那些過往。正如兩個人接觸久了,就會形成一種默契,而這種默契也會自然而然的演變成習慣,習慣又會形成一種依賴感,而這種依賴感,承海也曾說過改掉很難。可蘑菇,究竟是要逼著自己戒掉。有一次,蘑菇被pass掉7次的方案終于得到通過,習慣性的拿起手機,剛打開微信,遲疑了許久又默默的關上。畢竟是兩條不同的平行線,怎么可能會有交集呢,投入太多的感情,最后還不是一場空。蘑菇深知,以承海的那種到哪里都吃得開的好好先生,身邊女友更換的頻次一定也從不會間斷,然而事實也正如此。因為承海優越的家境,促使了他一貫自我的性格,也一向都是女生圍著他轉,像蘑菇這樣的女生,他還是頭一次遇到,起初是覺得很好奇,加上感情空窗,反正過不了多久也是要出國,和蘑菇聊天也可以打發時間。
這些,蘑菇終究是明白的。
他只是挺喜歡你,他并不愛你。
因為他沒有為她許下任何承諾,只是她一廂情愿的一意孤行。
在蘑菇最落寞的時候,哪怕是承海的一個問候一個回復,都如同是救命稻草般的一絲希望,每一次聊天過后緊繃的心都會愉快的舒展開,做任何事情也都仿佛帶著旋律一樣。蘑菇也曾明示暗示過很多次,承海也始終視而不見。與其說是偶爾聊天倒不如說是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的配角而已。她做的也不過是貪婪的吸吮那些僅存的習慣,那些未來的美好,實則是一顆孤獨心靈尋求慰藉的幻影。就像有時候明明知道,這是別人走過的錯路,卻還是執迷不悟樂此不疲。說是望其項背,其實沒有任何人背叛,只是希望被現實背叛了而已。
愛有時讓人著迷,有時卻讓人生畏。如今萬千的驕傲,也抵不過曾經不語的沉默。
蘑菇想,也許自己一直就是承海的備胎。為什么要存在“備胎”這個特有名詞,愛情里沒有誰對誰錯,有人死心塌地的喜歡,就有人若無其事的如同看客一般待你。
愛情,也許存在一見鐘情,也許會有命中注定。但大多數人的平凡愛情,更多的是豁達的坦誠,相待的珍惜。正如蘑菇仍然會堅定的相信這世上一定會存在擁有清澈眼神和彼此珍惜的人,也堅定的相信著一切美好的事物。承認現實,敢于臣服,記住舊愛,并相信真愛。
10、
“雞蛋,從外打破是食物,從內打破是生命。如果你等待別人從內打破你,那么你注定成為別人的食物;如果能讓自己從內打破,那么你會發現自己的成長相當于一種重生。”
兩年前,在蘑菇得知前男友另有新歡的那一天,在承海歡呼雀躍的告訴她表白成功的那一天,蘑菇決心撕毀原來的自己,從此改變,用僅存的執著守護那份愛的尊嚴。
早上一杯生姜紅茶或是大棗桂圓玫瑰茶亦或薏米紅豆水,祛濕減肥美容養顏;悉心研讀健康飲食,五谷、堅果、自制酸奶、時令果蔬、芋頭山藥等健康食材在蘑菇的廚房里總是應有盡有。每頓飯只吃到6分飽,控制體重的同時也控制了自己的欲望。堅持健身,有氧無氧力量抗阻,不但能塑造緊致有型的身體線條,更重要的是,每一次的汗流浹背每一次的肌肉充血都無時無刻不在鍛煉著耐力磨練著心智,讓氣場與自信由內而外的散發,讓自己的內心不斷強大。工作上,面對超負荷的壓力,她從未吭聲,從方案寫到凌晨的菜鳥級職員,到面對刁難的客戶,總能輕松搞定的高級AE,其中辛苦不言而喻,但是蘑菇都做到了。兩年的時間,就是用著這份執念和毅力,昔日的蘑菇最終以明艷出眾的女神形象破殼而出,兩年的時間,帶走了年少無知,沉淀了冷暖自知。
11、
蘑菇灑脫的離開了那家高雅的餐廳。微風輕輕拂面,兩滴清淚潤了眼角。蘑菇瞥了一眼手臂上的那顆朱砂痣,終于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她朝著那男人的車走去,坐上副駕駛轉過頭俏皮的說:“老同學,謝謝你幫我這個忙。”